本书由书本网网整理,更多电子书尽在(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及出版图书,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醉有应得》暗夜随风 < 穿越,她认了,毕竟这年头穿越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遇到个穷金主,她也认了,好歹还是个美男,穷点就穷点吧。 什么?这里是女尊世界?!她怎么没有看出来! 什么?这个男人还是个断袖?!去你的断袖,就算你是弯的我也要把你掰成直的! 文章类型:原创-女尊-架空历史-爱情 作品风格:正剧 所属系列:唯女独尊 文章进度:已完成 文章字数:132815字 第一卷:锦瑟年华谁与度 第1章 楔子 阳光细细的洒在湖面上,灿灿的,像镀了一层金粉,湖里养着很多红色的鲤鱼,成群结队的簇拥在一起,凌芊依丢了一颗石子进去,红鲤受到惊吓一哄而散,红艳艳的像一滩血,华美绚烂的幻化开来。 公园里的树木郁郁葱葱,春意盎然的抽着绿芽,吐着嫩枝,散着芬芳。公园外面的林荫小道上还有很多摆地摊的算命先生,这种情景在此处也并不少见,真正的世外高人很少,大都是职业算命的,混口饭吃。 一阵风吹过,带来一阵浓郁的清香,凌芊依仰头,就发现很多粉色的花瓣纷纷扬扬的飘落下来,天女散花似的,引起了游人的一阵欢呼。可是凌芊依不喜欢,总觉得大春天的,花瓣这么不要命似的往下落是很不正常的现象。 凌芊依纤瘦的身子靠在栏杆上,目光散漫的打量着公园里摩肩擦踵的游人,她本不想出门的,中国节日里出行的游人总是一如既往的多,与其说是出来看美景,倒不如说是看美人来得贴切。 忽然间对上一个算命先生的目光,那人跟她隔得很远,而且还带着一副对他来说显得过于宽大的墨镜遮住了半张脸,但是凌芊依就是知道,那个人在看自己。 他与别的算命先生的服装有所不同,是一件胳膊肘处打了补丁的灰色道袍,腰间还用一条黄色带子扎着,红笔画了什么字符,他的头上还带着一顶道士帽,边沿有些磨损,总体来说,他的打扮算是别具一格,所以凌芊依一眼就看到了他。也许是树影的关系,他脸上的笑容显得有些阴测测的,令人很不舒服。反正有些无趣,凌芊依索性抬脚走了过去。 “多少钱?”凌芊依搬了旁边放着的一把小马扎随意的坐下。 “五块钱。” “测未来,算好了给你加钱。”凌芊依过来算命不过就是图个开心,算命的么,哪个不是净捡着大家爱听的说。 算命先生的脸上又出现了那种很诡异的笑容,凌芊依正考虑着要不要走开的时候他已经凑了过来,在她耳边小声的说了几句什么,凌芊依脸上先是笑眯眯的,接着就是一变,“腾”的一下子起身,扔下三块钱就走。 “喂,怎么是三块?” “因为你说的老子不爱听!” 第2章 金主是穷美男 “哼哧哼哧”的使劲搓着手里的衣服,凌芊依第一百零八次叹气。抬眼看看面前的洗衣盆,是木制的,篱笆,木制的,房子,木制的……虽然有些年岁了,但是收拾的很干净,就连地板都擦得纤尘不染。房间里的空间不是很大,但家具不多,简洁到近乎苛刻的地步,倒把房间内衬得多了几分亮堂和宽阔。 如果从院子走出去,不远处就是一条清澈的小溪,纯天然的,没有一丝杂质,水捧在手里可以直接喝,而且还带着点淡淡的甜味。岸边有很多树干弯曲的垂柳,花树也有不少,五彩纷呈的,蝴蝶落上去都分辨不出,脚踩到地上沾上的不是泥土,而是香气四溢的落英。 好吧,这真的不是什么格林童话世界,而是凌芊依就这么莫名其妙的穿越到了一个莫名其妙的世界,果然被那个该死的瞎子说中了。 他说的是什么来?好像是说自己会遇到一个很喜欢自己的丈夫,还会有很多小孩子,男女都有,最后才说的会穿越时空,可是顺序是不是搞错了? 帅哥她遇到了,只不过太穷,而且脾气还不是一般的坏,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刚看见她的时候那是什么反应?那个人漆黑的眸子里熊熊燃烧的火焰是代表愤怒吧?好吧,任谁回到家看到一个陌生人在自己房间里也不会太开心,但他也不能就那么提着她的衣领子扔出去了吧?连句解释的机会都没有。 不过凌芊依最后还是留下来了,靠着她狗皮膏药的顽强精神,当然有条件也是意料之内的。洗衣做饭什的,她认了,打扫房间什么的,她也认了,什么,还要睡地板?要她一个纤纤弱女子去睡地板? 看看,看看,她都是遇到了些什么人啊,人家穿越都是舒舒服服的当米虫书虫懒虫,怎么就她还要拼死拼活的侍候人呢?侍候个大少爷也就罢了,好歹还有麻雀变凤凰,翻身当家做主人的那一天,可是跟着这个人……凌芊依仰天长叹,悲哉,壮哉! 洗完了衣服,凌芊依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起身看了看,竟然没有可晒衣服的地方,那他以前都是怎么做的?凌芊依找了两根木棍插在地上,然后又找了根绳子拴在木头两端,将衣服抖了抖,展开晒上。那衣服一看就穿了很多年了,灰扑扑的土布麻衣,质地很粗糙,而且还打了多个补丁。 看看院子,凌芊依觉得还缺了点什么,就在大树下绑了一把吊椅,往上面一躺,摇摇晃晃的,感觉还是很舒服的。 刚弄完这一切,凌芊依就看见那人回来了,不得不说,人长得帅就是好,就算是身上穿着件抹布都比一般人好看的多。那人长得很高,很瘦,长身玉立的,但是并不显得纤弱。 “颜珈,颜珈,你回来啦!”凌芊依一看见正主回来了,立马狗腿的跑过去,堆了一脸的笑容。颜珈没理她,冷着一张脸往屋里走。 凌芊依心里把他早就骂了几百遍,但是表面上还是讨好的笑,没办法,谁让她现在还得指着这个人过活呢,就算离开,也起码得先有点经济基础吧。 凌芊依正想着,没料到前面的人突然停下了脚步,冷不丁的就一头撞了上去。 “唔。” 凌芊依摸着鼻子,可真疼,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哇,血腥味,不会是流鼻血了吧?用手摸了摸,没事,抬眼看那人,像小狗一样把着他的袖子凑上去,一股子血腥味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你受伤了?”凌芊依一惊,手忙脚乱的就摸了上去。 “放肆!” 男人似乎是很恼怒,铁青着脸要甩开她,但是凌芊依哪里肯放手,主人受伤在身,这不正是自己要表现的机会么?退一万步说,万一这伤要命,他死了自己怎么办,谁来养活自己啊? “让我看看啊,就看一下啊!” “放手!” “就看一下下。” “放手!” “就看……啊!” “嘶啦”一声。 “你……你……你这个女人!简直是无耻!” 凌芊依傻眼,手里还抓着半截袖子,这是……断袖?可这袖子也太不结实了吧? 不会让她赔偿吧?她什么都会做,就是不会拿绣花针…… 男人露出的半截手臂,晶莹剔透,嫩白细致,女子也未必有这般好的皮肤,只可惜,上面布满了一道道的淤青和血痕,像一条条缠绕在一起的毒蛇,显得有些狰狞可怖。 “怎么受的伤,天啊天啊,这么完美的胳膊怎么搞成这样了!” 凌芊依无比的痛心疾首着,像是一件上等的陶器被冒失鬼不小心撞出了几条裂缝。不由分说的就拉着那人拖到自己刚刚做好的吊椅上躺着,那人还要挣扎,谁料凌芊依回头一个冷冽的眼神扫过来,“让你躺着别动!” 男人一怔,还没回过神,那人已经从窗台上晒着的草药里挑挑拣拣了些什么,快速的研碎了然后拿过来给他包扎了伤口,动作麻利熟练,像久战沙场的将军随意自如的挥舞着手里的长戟。 盯着她看了一会儿,颜珈道,“你会医术?” “一点点啊。” 颜珈低头不知道想了什么,忽然抬头道,“那明天开始你就去药铺吧。” “什么?!” 凌芊依差点蹦起来,怎么又多了一项差事?他不是个穷鬼么,哪里来的药铺? “我可以不去吗?” 颜珈冷笑,“可以啊,不过从今天起,劈柴的活儿留给你,我家可没有闲钱养个大闲人!” 凌芊依小脑袋一耷拉,好吧,药铺就药铺,说不定还可以找机会跳槽呢! “还有,我饿了,去做饭。”颜珈继续命令道。 凌芊依脸上一排黑线滑过,不就是想把我逼走么?我忍,我再忍,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美女都要沦落成保姆大妈了,简直是暴殄天物,世风日下啊! 等凌芊依做完饭的时候,那人已经躺在吊椅上睡着了,看来真是累的狠了。凌芊依本来想叫醒他,但看见他脸上浓浓的倦色就心软了,撑着下巴在一边看了起来。 这个人整天都在做什么呢,这么拼命的干活还穷成这样,连扎头的丝带都是很随意的一条布带,或者索性不扎,只是随意的披散着长发。不过这人的头发倒是极好,又黑又亮,柔软的贴在脸上。这人下巴略显消瘦,看上去很顽固,嘴巴好小,鼻梁倒是英挺适中,剑眉长目,眉宇间透着几分男子汉气概,整个人若是搁在现代,比那些大红大紫的明星都要好看的多。 ……………………….. 第二天凌芊依就跟着颜珈去了药铺,第一次出门,凌芊依难免有些兴奋,一路上东张西望,然后她发现这里的男人都长得太他妈的好看了! 等等,男人,好看? 凌芊依再次缓缓地转了转眼珠子,终于发现了怪异之处,这里的行人大多是女子,女子都长得很中性,而且身材高大魁梧,很强很彪悍的样子,而男人大都是老人和孩子居多,年轻男子很少,无论老少,大都是美的明艳动人,莲花一般的不胜娇羞,当然,那些个极丑的都被凌芊依自动忽略掉了。 忽然一个念头如一道闪电劈了下来,凌芊依拽住颜珈的袖子,咽了咽口水道,“颜珈,这里的社会是不是,女尊男卑?” 颜羽脚步一顿,疑惑的打量她,“你不会是连这个都忘了吧?” 天,天啊!真的是穿越到了女尊世界? 凌芊依嘴巴一歪,苍天啊,你给我这么多美男,该让我如何是好啊! 不过当时的凌芊依忽略了一个重要事实,为什么她一直没有发现这是女尊世界呢?因为从她的这个金主(好吧,虽然他没有什么钱,但好歹是在供养着凌芊依,勉强称为金主吧)身上完全看不出女尊男人的气质啊! 第3章 麻烦惹上身 “呵呵呵呵呵……”凌芊依最近做梦都能笑出声来了,端着饭碗满脑袋的冒粉红泡泡。 颜珈看她,冰冷的眼刀“嗖嗖嗖”的射过来,粉红泡泡碎了一地。 “嘿嘿嘿嘿……” “……”看她。 “嘻嘻嘻嘻……” “……”看她。嘴角挑起一抹讥诮,“果然女人都是好色之徒!” “哈哈哈哈……嗯?”凌芊依慢吞吞的回神,反驳道,“话不能这么说的,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生活不是缺少美,而是缺少发现美的眼睛,现在生活给了我这么多美,我恨不得长得满头都是眼睛。哎,对了,颜珈,你跟我说说这里的社会都是怎么样的吧。” 颜珈自然是没搭理她,这个人自称失忆,说话颠三倒四,完全不着调,根本看不出她是哪里人,也不知道她接近自己是什么目的。不过他也懒得去探究,更不认为自己有什么地方是值得对方可图的,遂放下饭碗就起身出门了,临走时还冷淡的扔下一句,“吃饱了就去药铺。” 凌芊依顿时头大如斗。 其实来到这里的这几天,凌芊依对这里的社会也多少有了点初步了解,依着这里的审美标准,颜珈算是正宗的丑无颜类型,这里的男子长得都很娇小,身子柔若无骨,性格那更叫一个温柔如水,娇美可人。像颜珈这样的身高,比一般女人都要高出好多,只这一条就绝对杯具了,再加上那一点即爆的炮仗型脾气,难怪到现在也嫁不出去。 根据凌芊依的观察,颜珈在这里的人缘也实在不怎么样,最近的邻居还得走十分钟。事实上颜珈本身也是医术很高的,只可惜无用武之地,男子自然是不能到处抛头露面的,男子做大夫的更是少见,因此颜珈空有一身医术却无处施展,凌芊依倒有些同情这个脾气暴躁的男人了,他不过是生错了时代。 人缘不好,本事无处施展,凌芊依深深地为颜珈感到前途堪忧啊!不过在他自身温饱都成问题的时候还能供养一个来历不明的人,也足见这个人内心还是很善良的,也正是这个原因,让凌芊依打定主意暂时赖着不走了。 自从凌芊依接管了这个药铺,店里的生意就开始一日日红火了起来,凌芊依长得好看是一方面,主要是这人能说会道,见多识广,把现代的故事掺和掺和讲给来看病的人听,哄得大人孩子笑的合不拢嘴。很多人宁愿绕道也要到她这里来看病,与颜珈相反,她的人缘却是极好的。 “姐姐,姐姐,上次你给我讲的孙悟空的故事可好听了,后来他师傅被妖怪抓走之后又怎么样呢?” “后来啊,猪八戒就扛着耙子跑去了花果山,说,大师兄,师傅被妖怪抓走啦!然后孙悟空一听,登时披上貂皮大衣,戴上金刚圈,穿上黑丝袜,从衣服上抽出绣花针,眼睛里噌噌的冒着金光,大吼一声,你这妖怪竟敢化成那呆子的模样,看你这次往哪里逃,吃俺老孙一棒?!” “哇!”小孩子眼睛瞪得老大,觉得眼前的凌芊依就是那猴子的化身,嘴里不禁的赞叹着,“那后来呢,后来呢?” 凌芊依刷刷几笔写下一串药方,交给那小孩的大人,拍拍小孩的头道,“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来,下一个……” “……” 在人群里站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皮肤精致的如上等的陶瓷,身上的衣服一看就是价值不菲,腰间还挂着一块剔透的玉佩,他的脸蛋圆圆的,眼睛大大的,看着凌芊依一脸的认真,笑起来,脸上还有两个浅浅的酒窝。 凌芊依喜欢美男,老幼不分,因此一看见这个小娃娃就喜欢上了,一把将他抱过来放在自己身边,小娃娃眨眨眼,看她。凌芊依忍不住凑上去亲了亲,抬眼,小娃娃一脸绯红…… “哇,好可爱啊!”凌芊依用手指捏了捏他的脸,狠了狠心,从腰间系着的小口袋里掏出几颗果脯给他,这可是她花光了血汗钱买来讨金主欢心的啊!不过看小娃娃吃的欢,她也很高兴就是了。 “到谁了?” 凌芊依逗着小孩玩了一会儿这才想起自己的职业。 “到我了到我了,凌姑娘啊,上次你说到黛玉葬花……” “我是牛郎织女啊……” “嫦娥,嫦娥仙子……” “凹凸曼……” “……”凌芊依擦了一滴冷汗,这都是些什么病症啊。 颜珈本是路过,却吃惊的看到自己家店铺前排的像长龙一样的队伍,随即就看到那人手舞足蹈,神采飞扬的模样,眉毛还一跳一跳的,不时的引起一阵阵的叫好声。颜珈黑了脸,这哪里像是在看病,分明就是个戏班子…… 凌芊依也老远的就看见了颜珈,再看看天色,已经灰蒙蒙的暗了下来,遂挥了挥手,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朝大家笑道,“今天收工啦,大家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免得回家晚了还得跪搓衣板啊!” 人群里发出低低的笑声,似乎还没有尽兴,不愿意散去,凌芊依已经习惯了,知道自己不走,他们就不离开,因此加快了手里的动作,蓦地,手里的小包裹被人用手按住。 凌芊依抬头,面前站着两个身材高大的女人,身着锦布缎衣,头戴翡翠发箍,一人身子略胖,四肢浑圆,头发还有点谢顶,一人肤色略黑,面色不善。她笑了笑,看向凌芊依,“这小丫头倒是有趣,怎么这么快就要走了,我们来的晚,不如再说个故事给我们解解闷。” “我这里只看病不说书,听说书的请出门左拐左拐再左拐。” 她这么一说,刚刚要准备散去的人群再次聚拢了过来,有的好奇,有的担心。 那肤色略黑的女子把手往柜台上一放,“那你看看我这只手怎么样,最近有点疼。” 凌芊依知道这人是存心找茬,把包袱往身后一甩,把小娃娃往身后推了推,笑着道,“你和猪站在一起,打一种动物。”然后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那人的手,伸手在她腕上一搭。 那人怔住,不明所以,看旁边那个胖子,胖子也是一头雾水。凌芊依弹了弹手指,抱着小娃娃翻身从药铺里跳出来,转身、关门、落锁,动作干脆利落。 “跟猪站在一起,那就是[象]呗!” 周围的人发出一阵哄堂大笑,那白脸的脸更白了,黑脸的脸更黑了。 “呐,还有你那只手,很漂亮啊,五指修长,骨节分明,只是却什么也抓不住,哎,奈何福薄啊!” “你,找死!”旁边的秃顶胖子一听就抡起了拳头。 凌芊依傻眼,只顾逞口舌之快,忘记这是女尊了,女人打女人正常的很,别指望着哪个男子能英雄救美,可就她这小身板挨上这一拳还不得碎成一片一片的。 正在犹豫着要不要反击,那一瞬间,她脑子里忽然出现了一个人影——颜珈。索性就把眼睛“嘎嘣”一下子闭上,等待着落下的拳头。 拳风很突兀的顿住,像被人一刀生生斩断,没有落在脸上。睁眼,一个颀长的身子站在她身侧,却不是颜珈。他一只手牢牢地握住那人的手腕,那人似乎是受了疼,脸上的表情有些扭曲。 “二哥!”陶瓷小娃娃兴奋的跑上前去,男子一把将他抱起来,宠溺的笑道,“又胡闹了。” 这是一个男子,这是一个美男子,这是一个很美很美的男子。美丽却冷清,仿佛不食人间烟火般。他的身子也很高挑,但是高挑的并不突兀,他媚眼如丝,一双清冷的茶色眸子里面没有丝毫感情。 “咔嚓”一下子,他很轻易的就卸下了那两人的膀子,两人狼狈的冲开人群逃走了,临走时还留下一句,“你们给我记着!” 记着什么?记着你们是如何屁滚尿流的走的吗?无趣的很。 “咳咳,没事了没事了,大家都散了吧。”凌芊依朝大家招招手,人群慢慢散去,不知道谁喊了一句,“凌大夫明天见。” 凌芊依回道,“恩啊,天天见!” 人群终于笑着散开。 男子侧头看了她一眼,眼底似乎是浮上了一层笑意,但那层笑意里却有种悲天悯人的味道,看的人心里莫名的难受,他道,“你跟她还真像啊,下次跟人打架的时候不要把眼睛闭起来,那不是找打吗?” 凌芊依呼吸一滞,这人,美丽的像个妖精,就连说话的声音都该死的好听。直到很多年后,凌芊依依然记得这样一个清冷的男子,记得那双漂亮的茶色眸子,甚至记得他说的,下次跟人打架的时候不要把眼睛闭起来,那不是找打吗…… “姐姐再见!”没来得及道谢,那人已经抱着小娃娃走远了,凌芊依这才反应过来,原来自己已经看呆了,于是赶紧朝着那人使劲的挥舞着手臂。 “小娃娃再见!” “我不叫小娃娃,我叫……” 风太大了,凌芊依没有听清。 脑子还在迷迷糊糊的,看着那一大一小远去的背影,嘴巴都咧到了耳朵根,那人单是看着就让人觉得赏心悦目,不过也只是看看罢了,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啊,找男人还是找颜珈这样的好! 凌芊依被这个突兀的想法吓了一跳,身子忽然猛地抖了抖,那太可怕了!想起刚刚看见的颜珈,她赶紧转身看了看,哪里还有那人的影子,于是急急忙忙地抓起包袱就往家奔去。 第4章 金主是断袖 一回到家,凌芊依就看见颜珈在洗衣服,一个大男人低头专心的洗着衣服,凌芊依怎么看怎么觉得好笑,尤其这人还是颜珈。 “喂,脸上有灰啊。” 颜珈下意识的用手擦了一下,抬眼就看见凌芊依带着一脸戏谑的笑意。凌芊依本来只是随口说说,没料到这人还真的当真了,真是单纯啊。看着那人一脸的泡泡,眼神还带着一丝迷糊,心里就觉得他这样子实在是太可爱了! 知道自己上了当,颜珈顿时变了脸,“哼哧哼哧”的使劲搓洗起来,用力过猛,手指头被指甲划出了一道口子。 凌芊依笑,“哎呦,果然是少爷啊,洗个衣服都能给手指头毁容,真服了你了,好了好了,这些活本来也不是你们大男人做的,还是我来吧。” 凌芊依的大女子主义气概油然而生,既然这个时代是女人要保护男人,那她自然是要保护这人的,尽管这个男人实在有够强大。 凌芊依说着就打了一桶清水,抓着颜珈的手腕把他的手放进去冲了冲,一根手指头一根手指头的洗着,跟洗葱白似的,颜珈僵着身子,可是也没拒绝,后者越发卖力的洗了起来。洗完后又拿了条毛巾给他一点点擦干,一根手指头一根手指头的擦。这人的手长得很好看,五指修长,骨节分明,只是整天做一些粗活,划出了很多细小的口子,掌心内还有一层薄薄的茧子,凌芊依微微锁了一下眉头,看上去像是常年握剑的手,不过他握的应该是劈柴的斧子吧。 颜珈看着她熟练的动作,脸上却是挂着冷笑,这个女人真是不简单,讨男人欢心的手段一套一套的,八面玲珑,这样的事情不知道给多少个男人做过了吧。 凌芊依抬头看见他的脸色,心里了然,耸耸肩,但也懒得解释,随手摘下腰间的小口袋递过去,“呐,给你的。” “什么东西?”颜珈接过去打开,一怔,“果脯?” 凌芊依得意的笑,只是没料到迎来的不是对方的欢欣而是…… “你把钱都买了果脯?!这些没有实用的东西?!你知不知道有多少地方需要用钱,你就这么大方的挥霍?家里的钱应该还轮不到你做主吧……”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于是凌芊依发现自己犯了一个重大的错误,跟这人简直没得沟通,这人不仅是个穷鬼,而且还是个吝啬鬼…… 虽然数落了凌芊依一顿,但颜珈还是把小口袋塞进了自己腰间,凌芊依偷着瞄了一眼,发现那人的嘴角微不可见地勾着,于是大受鼓舞,卖力的干起活来。洗完衣的服凌芊依又去主动劈柴,这是作为一个养家糊口的女人最基本的嘛!说养家糊口好像有点不对,但是自己作为一个寄生虫当然是有义务承担这些家庭重担的,况且自己的金主还是一个男人! “哐”的一斧子劈下去,木头晃了晃,毫发无伤。 “哐”的又一斧子劈下去,木头再次晃了晃,依旧毫发无伤。 “哐哐哐哐……咔嚓”斧子柄断了,木头倒地,毫发无伤,凌芊依傻眼。 颜珈笑,慢条斯理地走过来,慢条斯理的拿起一截木头,慢条斯理地一掌劈下去,木头碎成一片一片的。 化骨绵掌?世外高人?凌芊依石化,大女人主义片片飞散。 “你这也算是个女人?”颜珈凉凉的讽刺,“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将来也不知道哪个男人敢嫁你。” 凌芊依耷拉着脑袋看了他一眼,嘴角一挑,“是哦,你好厉害,所以咱俩是绝配嘛,要不咱俩就凑合凑合?” 果然,颜珈顿时黑了一张脸,凌芊依乐了,把斧子往他怀里一扔,摇头晃脑的走了。 当天,凌芊依被罚跪搓衣板,睡地板,凌芊依捶胸,她不就是回家晚了那么一点点点吗…… 第二天凌芊依罢工了。 “去药铺。” “不去。” “不去?” “不去。” “不去?” “没睡好,头疼。” “没睡好,头疼?” “恩,膝盖还疼。” “恩?膝盖还疼?” “哇靠,你是鹦鹉吗,干嘛总是重复我说的话。” “你必须得去。”终于不是鹦鹉了。 “说不去就不去。”昨天去闹事的那两人肯定不会罢休的,昨天是她运气好遇到了个天仙美人才捡回了一条命,她可不会天真的以为自己每天运气都会很好,这次去,自己指不定会被打得少了什么零部件。 “因为昨天的事?呵,不是挺好的嘛,英雄救美。” 原来这家伙都看见了,那他竟然还残忍的站在一边旁观?凌芊依抬眼,笑,“怎么,吃醋了?” 那人意外的没有反驳,只是敛眉沉思了一会儿才道,“昨天你的确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不说那两个恶霸是出了名的难缠,就是后来去的那一大一小,也绝不是普通人,你招惹他们,难说是福是祸。要想保住你的小命,劝你还是早早离开这里的好,不过离开前你还得帮我做一件事。” 什么?!凌芊依瞪大眼,“这是要卸驴杀磨了?老子不干!哼哼,我做了这么多事还没捞回本钱来呢!” 颜珈“噗嗤”笑出了声,随意在院子里的躺椅上躺了下来,一晃一晃的,还挺舒服。 “是卸磨杀驴,你书都是怎么读的?” “我就是喜欢卸驴杀磨怎么了,我告诉你颜珈,吃干抹净了就打发老子走,门都没有!”起码也得等老子找到下一个金主才行。 颜珈哭笑不得,“不要乱用成语好不好,再说这也是为了你好,谁让你出去竟招惹些不干不净的人了。” 凌芊依挑眉,“那我可以理解成是你在关心我吗?” 颜珈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无声的叹了口气,这人还真不是一般的聒噪。 “喂?那你说说让我做什么啊?”见他不说话,凌芊依往前凑了凑,打算用手指头戳戳他的胳膊,可是凑近一看,这家伙已经睡着了,又小心翼翼的把手指头缩了回去。 阳光透过树缝射下来,投在颜珈的身上,树影婆娑,零星的光线闪烁着跳跃在颜珈的睫毛上,颜珈不舒服的皱了皱眉,凌芊依抬手遮住了那一点阳光,颜珈终于放缓了眉头。 算了,谁让自己还得讨好人家呢,万一他大爷一个不高兴把自己扔出去就真杯具了。 颜珈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自己身上盖了一件厚厚的外套,那人正挥舞着扫帚在院子里里外外哼哧哼哧的干着,院子里昏天暗地,飞沙走石。 颜珈黑着脸朝凌芊依招招手,凌芊依像小狗一样晃着尾巴乐颠颠儿地奔过去。 “你醒啦?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饭已经做好了,在锅里温着,就等你醒了。” “我不饿,你跟我来。”颜珈说着转身去了里屋,凌芊依一扔扫帚跟了进去。 颜珈从里屋拿出一个包裹,打开,里面是沉甸甸的铜币,甚至连碎银都很少,全是一点一点的铜钱,可是看上去数目却不少,凌芊依心里有些发酸,面上却装作骇然道,“哇靠,小金库!没想到你这么有钱啊,我就说嘛,你这么能干!” 颜珈没理她,整理好包裹递到她手里,凌芊依吓得一哆嗦,往后退了一步,干嘛?分遗产? 很久不见那人回答,凌芊依刚要走开,却听那人幽幽的道,“去怡香院,把沈玉烟赎出来吧。” 恩?不是遗产,是去赎人?沈玉烟?这名字真是毫无特色。 凌芊依黑线,那个什么怡香院听着就不是什么好地方。 穿越法则第一条,穿越必会进妓院,进妓院必会遇美人,遇美人必会结良缘。 可是…… “你就这么大方的把你老婆往妓院扔啊,我本是无辜,这是你逼我上梁山啊啊!” “闭嘴!”颜珈脸上的黑线哗啦哗啦的流,这个女人还真不是一般的脱线。 “现在、立刻、马上、去给我把人接回来!还有,请你记清楚,咱俩个没有任何关系!” 颜珈一拂袖子,气哼哼的走了。可是听见身后那人嘟囔了一句什么话后,腿一歪,差点摔倒。 她说,原来你是断袖啊,天下的好男人都在一起了,要我们这些女人该怎么活?圈圈你个叉叉的,画个框框诅咒你! 第5章 怡香院赎人 “哎呦,这位姑娘,你怎么站在门口不进来啊?来人呐,快招呼客人!” 男人大约三四十岁的样子,扭着水蛇腰,翘着兰花指,捏着一把花扇,花扇上的丝带长长的拖到地上。这人应该是美的吧,但是他脸上涂了厚厚的一层脂粉,每走一步都会哗啦呼啦的往下掉粉子。红颜易老,果然不假。 他笑嘻嘻地朝凌芊依走来,凌芊依被他刚刚那一尖嗓子喊的头皮发麻,钉子一样立在门口,就是迈不动腿。 片刻功夫,就从楼上楼下涌出了一大群花样男子,个个模样不俗,或身段,或容貌,随便挑一个都是极其赏心悦目的,但是此刻的凌芊依却像是掉进了脂粉缸里,一阵窒息,手忙脚乱的阻止着八脚章鱼一样往身上贴的花蝴蝶,太可怕了! “呦,这位小姑娘还挺害羞的嘛!” “有趣,不会还是个雏儿吧?” “哎呀,别吓坏了人家,看看,脸都红了呢!” “明明是绿了。” “切,到这地方来的哪还有什么正人君子啊,就算是,也很快就不是了。” “……” 说来怡香院,凌芊依不是没有兴奋过,熏陶了好几千年的文化,她早就想来尝尝传说中的温柔乡和英雄冢是什么样的了,顺便圆了她身边美男如云的美梦,那她就真的圆满了。可是……面对着这么一大群打扮的花枝招展的美男子,凌芊依迎风流泪,这么多款,怎么就没有一款是适合自己的呢? “咦,这不是凌大夫?!” 随着这一声惊呼,人群里叽叽喳喳的讨论声终于渐渐小了下去,都好奇的上下打量着凌芊依,凌芊依只觉得那眼神要多恐怖有多恐怖。 “凌大夫,真的是你?” 凌芊依艰难的转身,这才看清说话的是个穿着水蓝色长衫的男子,看年纪顶多十二三岁,小脸只有巴掌大,但五官却很精致,搭配的也算完美,看得出将来也是个美人胚子,看大家对他的态度也知道此人在这里的身份必定不同寻常。 “你,咳,认识我?” “你不记得我啦凌大夫?”男子说着嘟起了嘴,似乎有些不高兴,继而又兴奋的道,“嫦娥啊,我是嫦娥啊……” “……” 凌芊依抚额,总算挖出了那么一点点的印象,当时他好像是拿了几副药,而且都是治疗重症的,但显然不是为了他自己。 “哦,是你啊。”凌芊依打着哈哈,眼睛却是往里面瞄。 “胭脂啊,这就是你常常提起的凌大夫?” “对啊!” 原来他叫胭脂,真俗。凌芊依暗想。 “凌大夫你怎么来了?” 胭脂笑着问,但目光却分明在说,果然女人都是好色之徒,凌大夫也是个登徒浪子啊。 “呃,我来赎人。” 此话一出,安静了。像喷了一瓶强效的灭虫剂,周围悄无声息,众人眼睛眨巴眨巴地盯着她看。 “哦,你要赎谁啊?”说话的是刚刚那个拿着花扇的老鸨,眼睛不着痕迹的打量着她,似乎在判断她话里的真假,以及能出的身价。 凌芊依“哗啦”一下子摘下自己后背的包袱,拍了拍,笑道,“沈玉烟。” 老鸨打开包袱,眼皮子略微抽了抽,周围一阵低低的窃笑。凌芊依一眼就看到了他们目光里的不屑和鄙视,心里忽然很不是滋味,这一点一点的铜子儿可都是那人的血汗钱呢,他们一个个风花雪月里滚打的人有什么资格瞧不起别人了。 “啊,是玉烟哥哥啊!”那个叫胭脂的男子打破尴尬,伸手拽了拽老鸨的袖子,“爹爹啊,难得这人有情有义的,我们就成全了玉烟哥哥吧。” 老鸨摇着扇子风骚的扇了扇,手指头点了点胭脂的鼻尖,“就知道你这小嘴甜会做好人,算了,既然胭脂都这么说了,我不放人也说不过去,这钱啊……” 老鸨伸手抓了抓,铜钱从指缝间哗啦哗啦的落下来,发出清脆的撞击声,“就给胭脂吧。” 凌芊依冷眼看着那人一步三摇的上了楼,冷笑道,要是有一天你落魄了,说不定这些钱你还得跟乞丐去抢呢! 没想到一语中的,多少年后怡香院树倒猴孙散,这个曾经风光一时的老鸨只落得个衣不蔽体的下场,当然,这是后话。 “凌大夫啊,我带你去见玉烟哥哥,玉烟哥哥真是好福气呢,有凌大夫你这样重情重义的人惦记着。” 凌芊依笑,“可不是我,赎他的另有其人,我不过是跑跑腿儿罢了。” “咦?”胭脂回头看她,“莫不是那个丑无颜?” “恩,谁?” “自然是颜珈啊!” 凌芊依抿着唇没说话,胭脂继续道,“那个丑无颜啊,说来你也许不知道,真是没见过比他还丑的人了。他其实是近几年才到我们这地方的,没根没底的,估计也是在别的地方混不下去了吧。后来不知道他怎么跟玉烟哥哥认识了,玉烟哥哥那么个妙人儿,多少人花重金都见不着一面的,你说两个完全不同的人怎么就能这么亲近了呢?对了,凌大夫你也是新来的吧,以前哪里人士啊?” “突逢变故,以前的事都不记得了,目前住在颜珈家里,哦,就是你说的那个丑无颜。” 听出凌芊依话里的讥讽,胭脂尴尬的笑了笑,“其实,那人虽然丑了点,但人还不算是很坏……” “颜珈常常来?”凌芊依不耐的打断了他。 “那倒不是,像我们这里可不是一般人都能随便进的,来的都是些有钱有权的主儿,不过玉烟哥哥可以出去找他啊,前些年玉烟哥哥身子好些的时候,只是这几年越发的不行了。” 凌芊依心里了然,那老鸨能这么轻易答应放人,估计也是看出那人的病怕是不好了,养着吧,还得花钱,不养吧,死在这里还晦气,恐怕再过些日子,就算没有人来赎他,老鸨也打算直接把他扔出去了,现在放人,不过是做了个顺水人情而已。 想来那个玉烟也是个苦命的人,凌芊依放缓了语气淡淡的问道,“他们的感情很好?” “呵呵,可不是很好,都被大家打趣着说是断袖呢!” “啊?” “恩,到了,这就是玉烟哥哥的房间。”胭脂说着伸手敲了敲门,里面的人轻轻咳嗽了一声,说了句“胭脂吗,进来吧。”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单是听声音就知道定是个美人。 胭脂推门进去,领着凌芊依绕过屏风,凌芊依一眼就看到了躺在床上的人。 病入膏肓。这是凌芊依对他的第一印象。 不要怪她煞风景,这只是她作为一名大夫的本能直觉而已。 再细细一看,这人皮肤苍白的有点透明,眉眼弯弯,眸光如水,小巧的鼻子和嘴唇,下巴尖尖的,举手投足间散发着一种惑人的气息,不像这里的大多数人,他干净纯洁的让人不自觉的升起一种保护欲,再加上他的柔弱,活脱脱的一个病美人。 “好美!”凌芊依发自内心的赞叹,尽管她来到这个世界后见到的各式各样的美男已经不算少了,但看见此人后还是不由得眼前一亮。 胭脂低笑起来,“那是,想当年玉烟哥哥可是我们怡香院的花魁呢!” “胭脂,这位姑娘是……” “我叫凌芊依。” “凌姑娘啊,我听说过你的名字。”他的眸光微微有些闪动,似是欣赏又似是羡慕,他说,“我叫沈玉烟。” “恩,蓝田日暖玉生烟,玉烟,好名字好名字!”凌芊依虽然早就知道了他的名字,但还笑着恭维了两句,好话嘛,谁不愿意听。 果然,玉烟清淡的眸子里浮起一层浅浅的笑意,不好意思的微微低了头,“什么好名字啊,本来不过是个俗称,却没想到被你硬是说出几分意境来。” “呵呵,明明是你人长得美,玉烟,你以前当过花魁?” “那是!”胭脂接过话来说道,“要说这天昊国,玉烟哥哥当得第二,没人敢自称第一。” “瞎说,天昊国第一美人是当今的二皇子。” “这不是没有见过吗,不过是传言而已,我看他未必有外面说的那么好……” “对了,凌姑娘,你这次来找我可是有事?” “啊?哦……”凌芊依随口应着,脑子里却有一双清冷的茶色眸子一闪而过,当今天昊国的二皇子啊…… ………………………. 出了怡香院,凌芊依长舒了一口气,真是片刻也不想在那个地方多呆了。把沈玉烟扶到马车上坐好,她自己就坐到了他对面去,忽然车子一个颠簸,凌芊依下意识的扶住了沈玉烟,害怕他再次摔倒,也就没有放手,这人可是比玻璃娃娃还脆弱,要是摔坏了,那颜珈还不得剥了她的皮。想到颜珈,不禁又有些气闷,没想到那个吝啬鬼对这人倒是大方的很啊,全部身家家当都拿出来了! 车厢内空间狭小,两人几乎是贴着身子坐着,暧昧丛生,但凌芊依现在满脑子都是这个沈玉烟跟颜珈是断袖的事,根本没意识到现状。反倒是沈玉烟,悄悄红了一张脸。 马车晃晃悠悠地停下,凌芊依还没反应过来,车帘子已经被人急不可耐地一把掀了起来,凌芊依和沈玉烟同时转头向外看,嘴角擦着嘴角就过去了。三人僵化。 然后…… “凌芊依你在干什么?!” 颜珈额上青筋一跳一跳的,一把粗暴地甩开凌芊依,揽着沈玉烟就跳下了马车,凌芊依被甩在马车壁上,头晕目眩,靠,这两人还真是断袖啊! 第6章 爬上屋顶看星星 “凌姑娘她……” “你不用管她!”颜珈打断他,伸手替他小心翼翼地拍了拍背,“你觉得怎么样?” “最近好多了,你不用担心。” “一会儿我再给你把把脉看看……” 凌芊依被彻底无视了,她恹恹的跟在两人后面,看着那两人亲密的举动,越看越觉得有问题。嗯?这个颜珈居然在笑,他居然会笑? 回到家做饭吃饭,虽然家里多了一个人,但家务活还是凌芊依一人独揽。令凌芊依郁闷的是,一直到睡觉,颜珈都没看她一眼,没跟她说一句话。 睡觉前,凌芊依蹭过去问,“玉烟,你今晚在哪个房间睡啊?” 其实凌芊依现在的生活待遇跟过去比有了质的飞跃,颜珈在隔壁房间给她安了一张床,凌芊依也不知道搭错了哪根神经,竟然蹦跶过来问玉烟在哪个房间睡。 颜珈扭头,阴测测的看了她一眼,“自然是在隔壁房间睡了,至于你,今晚上睡院子!” 于是乎,凌芊依大半夜的还在院子里吹着烈烈西风。 门“吱嘎”一声,开了条细缝,接着露出一颗脑袋,然后那人像条灵活的小蛇,身子一晃就钻了出来,抱着一床被子在院子里转来转去的张望。 凌芊依看的有趣,轻唤了他一声,“玉烟?” 声音从头顶上传来,玉烟吓了一跳,仰头,就看见颜珈爬到了屋顶上坐着。 “你在干什么?”玉烟问。 “数月亮啊。”凌芊依笑着道,“你要不要上来看看,从这里看天空还是很漂亮的呢!” 玉烟犹豫了一下,小声道,“我上不去。” 凌芊依指了指旁边放着的一把木梯,玉烟会意,蹑手蹑脚的走过去,但是怀里还抱着被子,他有些不知所措,凌芊依看的好笑,倒真有些喜欢这个小家伙了,笑道,“你先把被子递给我,然后你再爬上来。” 玉烟依言把被子递给凌芊依,然后战战兢兢的爬了上去,其实他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做过这些顽皮的事,现在就像是个偷着做坏事的小孩子一样,心里有几分忐忑,但更多的是兴奋。 玉烟刚爬到屋顶上,身子晃了晃,低呼一声,脚下的木梯“啪”的一下子摔到地上,凌芊依眼疾手快地跑过去,一手拉住他的手腕,一手圈住他的细腰,稳稳地抱住。 “别怕,有我呢!”凌芊依拉着他到一个平坦的地方坐下,小声的安抚着他。 玉烟被她圈着身子,胸膛里一阵怦怦乱跳,脸上微微开始泛红,只不过天色黑暗,倒也没有人看见。 “怎么,吓坏了是不是?”凌芊依低头看他。 玉烟摇摇头,“只是觉得很刺激。” “呵呵。”凌芊依笑,“那咱以后就多多做点刺激的事情好不好?” 玉烟低着头没说话。凌芊依拿过被子捂在他身上,打趣道,“看来你很有先见之明嘛,被子都准备好了。” “不是!”这次玉烟急着辩解,“我是怕你晚上在外面……” “在外面干什么?冷?”凌芊依心里也感动,感觉到身边的人身子还在发抖,又担心他这小身子骨儿万一着凉就糟了,于是伸手隔着被子将他牢牢的圈在怀里。 玉烟自知失言,心里正尴尬的不行,蓦地被纳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心里又是一阵急跳,悄悄的用手按住胸膛,激动的有些喘不过气来,活了这么多年,他都没有这么开心过。 “谢谢你啊,玉烟,还是你对我好啊,哎,要是我遇到的是你这样的金主就好了啊!” “其实颜珈他人很好的。” “哼!那个人,脾气跟身高一样大!” “噗嗤”一声,玉烟笑出来,“你怎么能这样说他?” “本来就是嘛!一点也不淑男,看你,多乖。” “我倒是羡慕他什么都可以放手去做,可惜我这破身子……” “恩,你身子是很不好,要是没遇到我,你估计就蓝颜薄命了,可是你遇到我了啊!放心,有我在,你就会健健康康的,我活多久你就能活多久。” “呵呵。” “你笑什么?” “没……哎呀,流星啊!” “在哪里在哪里?哎呦,我们的小玉烟学会撒谎了啊,哪里有流星?我看蚊子还差不多。” “从这里看的天空真的比以前看的都漂亮啊!” “是吗?” “恩,你看,月亮好像比平时要大要亮,星星也好像比平时的多,还一闪一闪的,真漂亮,恩,这里的风也温暖,很舒服,从这里看到的村庄也不一样哦,一个一个的小格子似的,还有,还有……” “恩,是吗,喜欢的话我会常常带你来哦!” “真的?” “真的真的,其实玉烟……” “恩?” “你的眼睛比这些星星漂亮多了,没有人告诉过你吗?” 怎么会没有人说,常常会有人夸他漂亮,但是他却非常反感,只有这个人,为什么她说的话,自己心里会这么开心呢? 玉烟眨眨眼,调皮的问,“有多漂亮?” “恩,就像星子在云海里飘,你的眸光温柔的闪,看醉了迎面的暖风,眨一眨眼,就定格了万年……” “……” “你会不会觉得我油嘴滑舌,甜言蜜语?” “恩,有点。” “哎呦,你这个小坏蛋,跟那个颜珈学坏了啊!” “呵呵呵呵……” …… …… “困了吧,困了就睡会儿吧,我抱着你,摔不下去的。” “唔,梯子倒了。” “让它倒着吧,等明天那个傻大个儿就把它扶起来了,睡吧……” “唔……” 颜珈手里抱着一床被子,静静的站在窗前,一夜无眠。 “哼!那个人,脾气跟身高一样大!” “放心,有我在,你就会健健康康的,我活多久你就能活多久。” “你的眼睛比这些星星漂亮多了,没有人告诉过你吗?” “恩,就像星子在云海里飘,你的眸光温柔的闪,看醉了迎面的暖风,眨一眨眼,就定格了万年……” “哎呦,你这个小坏蛋,跟那个颜珈学坏了啊!” “困了吧,困了就睡会儿吧,我抱着你,摔不下去的。” “让它倒着吧,等明天那个傻大个儿就把它扶起来了,睡吧……” 第7章 颜珈,你吃醋? 第二天,颜珈是直接飞上屋顶抱着沈玉烟飞下来的,根本没有用木梯,凌芊依则是直接从屋顶上滚下来的,同样没有用木梯。 凌芊依病了,病的还不轻,披着被子坐在床上瑟瑟发抖,玉烟急的围着她转来转去,凌芊依招招手让他坐下。 “玉烟,别转了,你晃得我头更晕了。” “对不起对不起,凌姑娘,都是我不好,要不是我你也不会生病。” “哪里是你的错了。玉烟,你别这么客气,叫我芊依就好了。” 玉烟惊讶的瞪她,“那怎么行?!” “怎么不行?”凌芊依好笑的看着他瞪得圆溜溜的大眼睛。 玉烟双手放在膝盖上紧张的抓了抓,脸憋得通红,小声嘀咕道,“因为,这样亲昵的名字只有夫妻间可以称呼,而且就算是一般的夫妻,男子也只是称呼对方妻主的。” 凌芊依哈哈大笑起来,“可是我叫你玉烟啊,照你这么说,岂不是你要做我的亲亲夫君?玉烟,在我这里没这么多规矩的,你叫我名字便是,凌姑娘凌姑娘的我听着别扭,太生分了。” 玉烟的一张小脸“唰”的一下子红得似乎要滴血一般,不等他说话,颜珈冷笑着走了进来。 “你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啊,不过是个打杂的而已,不是谁你都可以招惹的。吹一夜风都能得伤寒,连个男子都尚且不如,身子弱成这个样子,也不知道能照顾得了谁?” 凌芊依讪讪地住了嘴,这个人还真不是一般的令人扫兴。不是谁都可以招惹的,不就是怕拐跑了你的玉烟么,我偏要招惹! 颜珈走到玉烟跟前轻轻的把他拉起来,语调顿时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温柔的能溺死人,“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你身子弱,离她远一点儿,免得被传染。” 理由很正当,于是玉烟被颜珈拖走了。 “颜珈,凌姑娘的病怎么样啊?” “放心,她好得很,你没看她精神着吗?” “啊秋!” “恩?她是不是打喷嚏了?” “你听错了。” “啊秋啊秋!” “听错了吗?” “是的。” “啊秋啊秋啊秋……” “……” “……” 其实凌芊依完全可以自己配药吃,但是她觉得偶尔生个病还是不错的,有人整天围着自己转来转去不说,还可以顺便罢罢工,每次看着某人越发阴沉的脸她心里就无比的酣畅。 吃饭的时候,凌芊依直接就入了座,也不知道是不是赌气,故意看都不看颜珈一眼,挥舞着两支筷子,大有风卷残云之势,一旁的玉烟只是笑眯眯的看她。 “你怎么不吃?” “我不饿,你先吃。”玉烟笑着答道。 凌芊依看看坐的规规矩矩的玉烟,他的身子挺的笔直,两只小手放在桌子下面。她皱了皱眉道,“玉烟,吃饭。” 玉烟一怔,“那我,我回房去吃……” 刚想起身就被凌芊依一把拽住,“玉烟,把你的手拿出来看看。” 玉烟低着头没说话,两只手放在身后,凌芊依将他的手拿过来,一双小手上到处是乱七八糟的刀伤和红肿的烫伤,凌芊依小心翼翼的握着不敢去碰。 “疼不疼?” 玉烟摇摇头,“颜珈已经给我上过药了,对不起,我以前没大做过饭,不过以后会好好的。” “傻瓜,说什么对不起呢,这本来是我该说的话,以后做饭什么的还是交给我吧,你看你的手多漂亮,天生绣花数银票的手。” 玉烟忍不住有些想笑,凌芊依轻轻握着他的手,夹了一筷子菜送到他嘴边,玉烟震惊的看她,嘴巴闭得死紧。 “乖,张嘴,你手这样没法乱动,当然是我喂你了。” 玉烟微微张开小口,红着脸吃了下去。 “这......这个……”玉烟指了指桌子上一个盛着黑乎乎的看不出是什么东西的盘子道,“这是颜珈做的红烧肉。” “哦。”凌芊依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看都没有看一眼,继续笑眯眯的喂玉烟吃饭,脸上的笑容越扯越大。 “哐啷”一声,颜珈扔下筷子,走了。事实上他一点东西都没有吃,一顿饭只是盯着眼前的桌面看,就差能看出两朵花来了,火花。 “颜珈他生气了……”玉烟指出明显的事实。 “不用管他,来来,吃饭。” 凌芊依说着不着痕迹的看了看那盘烧焦的红烧肉,恩?药味?夹起一个尝了尝,果然是掺了治疗伤寒的草药,凌芊依不自觉的弯起了眉毛,这个颜珈,还真是别扭的很呐! 吃完饭打发了玉烟去休息,凌芊依皱皱鼻子,出来找那个闹别扭不肯回家的小孩。 颜珈倒是没有走远,只是靠在小溪旁的一棵树上吹曲子,墨发在风中飞扬。曲子很好听,却透着股子悲凉,清清淡淡的,并不易察觉。 凌芊依大摇大摆的走过去,那人没理她,继续吹曲子。 “这是什么乐器啊,传说中的埙吗,曲子是好听,就是有些太悲戚,谁欺负你了么?” 不理,继续吹。 “喂,颜珈,上面那是什么图案啊,一只被拿去烧烤的大鸟吗,好有创意啊!” 曲调颤了颤,继续吹。 “颜珈,你不会生气了吧,还是,吃醋?” 曲子中断了一下,继续吹,只是调调有些破碎。 “哎,好嘛好嘛,我不招惹玉烟了还不行,真是小气鬼,碰你的玉烟一下会死啊,整天板着张棺材脸给谁看,喂,喜欢人家表白了没有啊?” 曲子戛然而止。颜珈黑着一张脸瞪她,“你说什么?!” “我知道你喜欢玉烟啊,可是你也不要表现的这么强烈嘛,连我都能看出来了别人会不能发现吗,不过你……” “闭嘴!” “干嘛,就知道凶我,逼走了我就更没有给你们放烟雾弹的了……” “我让你闭嘴!你究竟在胡说些什么?!” “恼羞成怒了?” “你这个女人整天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眼看着颜珈的小宇宙要爆发了,凌芊依吓得往后一蹿抱着一棵树躲在后面,“冷静,冷静,冲动是魔鬼!” 颜珈太阳穴突突直跳,深深呼出一口气,冷静,冷静,费力的控制住不去掐死她的冲动。 “咦?”凌芊依探出头看他,忽然歪嘴一笑,“颜珈,你不喜欢玉烟对不对?原来你不是断袖啊,那你吃什么醋呢?让我猜猜,难不成你喜欢的是我……啊啊啊啊!” “噗通”一声,凌芊依被颜珈提着领子丢进了河里。 凌芊依在河里扑腾了几下,冒出头,头上还顶着一大把水草,她也不上岸,只是站在水里看着颜珈诡异的笑,颜珈被她看的莫名的火大,索性闭上眼睛不去看她。 凌芊依伸手从岸边折下一根柳条,拧了拧抽出外面的皮,放在口里,然后…… “吱——” “凌!芊!依!你给我闭嘴!!” “吱——吱——吱——” 第8章 被绑架了 结果就是,凌芊依病的更重了。 不过好在几天后病怏怏的凌芊依就又活蹦乱跑,上蹿下跳的了,玉烟直感叹她生命力之顽强,不过某些人的面瘫脸却是有越来越严重的趋势了,每天早出晚归,对凌芊依从横眉怒指到了视而不见的地步。 “玉烟,吃药了没?” “哦,喝过了。” “那我去药铺了,你在家休息一下。” 衣袖被拽住,回头,玉烟一双水盈盈的大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她。 “带我一起去好不好?每天一个人在家真的有些闷,而且我也好久没有出去了。” 凌芊依张口下意识的要拒绝,但话到嘴边就换了个口型,“行啊,没问题!” 于是两人兴高采烈的出门了。 “哎呀,凌大夫,好多天没见你,终于回来了!” “是啊是啊,凌大夫,我们家小孩天天问我你回来了没有。” “恩,凌大夫,不会是家里出什么事了吧?” “咦,这个小公子是谁,长得可真俊俏啊!” “你这一说我怎么觉得有些眼熟?” “这不就是怡香院的花魁么?!” “还真是啊!” “你别说,这玉烟公子穿上朴素的衣服还别有一番风情呢!” “……” 凌芊依感觉到手臂被抓的有些紧,回头,果然看见玉烟煞白着一张小脸,头低的都快到地上去了。 “别怕。”凌芊依轻轻握了握他颤抖的手指,抬头看着围得密不透风的人群,皱了皱眉,笑道,“没错,这的确是玉烟,不管他以前怎样,不过从今往后,他是我罩着的,所以,欺负他就是欺负我……” “凌大夫严重啦,我们怎么会欺负玉烟公子呢!” “就是就是,谁欺负他就是欺负我们啊!” “凌大夫你放心……” “……” 凌芊依笑笑,低头,用手指抬起他的下巴,故意用指腹摩挲了一下他的脸颊,软软嫩嫩的,很舒服,“高兴了?” 玉烟一张脸早就红到了耳朵根,其实凌芊依的举动算是当街调/戏,若是换了别人,想想都觉得下流龌龊,但是她做出这样的举动却似乎一切原本就该如此的自然。此刻被她捏着下巴,脸上被她摸过的地方像火烧一样,玉烟大眼睛怯怯地转了转,看见周围一大群围观的人,时不时的还起哄的叫两声,就吓得又赶紧垂下头去,往凌芊依身后躲了躲。 凌芊依的药铺还是一如既往的红火,玉烟就坐在她身边,虽然不懂药理,但是偶尔也抢着帮帮忙,打个下手。 “玉烟。”凌芊依给一个病人抓了药,扭头看他,“要是觉得闷你就出去转转,对你身体也有好处的。” 玉烟摇摇头,“不会闷啊,我喜欢在这里。” 怎么会闷呢,好像有这人在身边就永远不会闷,而且这人嘴还这么巧,会说这么多自己听都没有听过的故事,简直是匪夷所思呢。 见玉烟没有要走的意识,凌芊依也不再催,只是加快了手里的工作,害怕时间一长把他给累病了。 忙活了一整天,临到傍晚的时候两人都有些累了,凌芊依收拾好东西,准备带着他回家,但看着玉烟眼珠子嘀哩咕噜的乱转,就知道这家伙肯定还想在外面多玩玩,想着他也难得出门一次,索性就让他玩个痛快。 习惯性的去拉他的手,不料却拉了个空,抬眼,见玉烟无辜的把双手放在背后,眼珠子故意使劲地盯着大街上的小摊转来转去就是不看她。凌芊依了然,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些唐突了,在这个社会,男子不是轻易摸得的,当街拉扯,更是有伤风化吧,看来自己的行为在别人看来都太过亲昵了,以后还是保持距离吧,免得弄出什么误会来。 忽然就想到了颜珈,难怪碰他一下都会被对方甩出好远呢。玉烟长得娇小可人,让人很自然的就想整天拉着带在身边,以前在家的时候偶尔牵个手什么的他也有些不自然,而且他出身青楼,与别的男子比起来,应该算是开放的,玉烟反应都尚且如此,其他人就可想而知了。可是,如果把颜珈抱在怀里会怎么样呢?会被对方一斧子劈了吧。 “你在笑什么?” 见凌芊依一个人傻乎乎的笑着,一脸的诡异,玉烟往前凑了凑,歪头看她。 “没。”凌芊依收拾好表情,轻咳一声,“走吧,带你去逛逛。” 玉烟就像是出了笼子的鸟一样在人群里转来转去,凌芊依又不能拉着他的手,只好小心翼翼的看着他别弄丢了,不过玉烟也只是看看,什么都不肯买,最后两人走到了卖果脯的小摊上,打算买点果脯后就回家。 凌芊依笑着跟老板打招呼,“老李啊,今天生意怎样?” “是凌大夫啊,哎,现在是还行,但是听说天昊跟云起打起来了,估计再过些日子行情就不行了。” “云起是个什么东西?” “凌大夫真是说笑了,当然是云起国啊,云起和天昊以前常年有战争,不过这两年安稳了一些,现在好像又要动荡不安了,哎,都是苦了咱些老百姓啊!” “哦。”凌芊依淡淡地应着,没怎么往心里去,反正到时候总有去处就是了,大不了带着玉烟和颜珈浪迹天涯啊,好像也挺不错的。随手摸起一颗果脯,凌芊依道,“哎,今天的果脯怎么看上去不新鲜啊?” “怎么会,都是才进的,你看看。” “看怎么能看出来,得尝尝。”说着抓了一个塞到玉烟嘴里,“怎么样,好吃吗?” 老板看的肉疼,但吃都吃进去了也没多说什么,眼巴巴的望着玉烟,玉烟唔唔的点了点头,腮帮子鼓鼓的,小兔子一样。 “哦,李老板,大家都是熟客了,打个折呗!” “什么东西?” “就是便宜点,买一斤送一斤……” “啊……” “我知道你肯定不好意思拒绝啦,不过我也不是这么不厚道的人,送半斤就可以了嘛!” “我……” “不用不好意思啦,我明白的,就这样了,以后给你拉回头客啊!” “哎,喂喂!” 凌芊依拖着玉烟已经钻进了人群里,李老板气得直跳脚,可是又没办法。 “啊!” 玉烟从来没做过这么剧烈的运动,被凌芊依拖着跑了半条街实在是跟不上了,一下子腿软差点跪到地上去,凌芊依一把拉住他,玉烟一下子跌进了她怀里。 “没事吧没事吧,我忘记你不能跑这么急的了。” 玉烟摇头,气喘吁吁的道,“凌姑娘,你这样算不算……” “抢劫?”凌芊依低头看他,玉烟不说话,凌芊依哈哈大笑起来,拍拍他的头,“放心啦,我跟李老板熟得很,平时他去拿药不要他钱就是。” “其实,喝药不是很苦的,我可以不吃果脯的。”玉烟说的声音很小,似乎有些羞涩,脸微微发红。可是凌芊依却是一愣,她其实是想买给颜珈的,玉烟药里的果脯是颜珈放的吧,其实颜珈要比她细心的多,她对玉烟真的是太疏忽了。 正想着要怎么样补偿他一下,两人走到了拐角处,蓦地凭空出现了几把钢刀,“咔咔咔”的架在了两人的脖子上。 第9章 吐血吐血吐血 突兀的被人架在脖子上几把刀,玉烟吓得花容失色,一张小脸变得煞白煞白,凌芊依看似随意的伸出手指夹住脖子上的钢刀,持刀的人微微一愣。 凌芊依挑眉,笑着打量那几个人,她们头上都戴着一个垂着纱帘的斗笠,看不清样貌,不过看身段倒是极好的,应该是三个年轻的女子,年龄顶多十八九岁。 “怎么,抢劫?”凌芊依悄悄握了一下玉烟的手指,“小心点,我们的脖子细着呢。” “你是个大夫?” 凌芊依点头。 “刚刚得罪了,麻烦你跟我们去救一个人。” 穿越必有破庙。凌芊依总算是体会到生活的狗血了,这三个人将他们带到了一个破庙,这个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灰蒙蒙的,空气还有些潮湿。 破庙看样子已经坏了很久了,断瓦残垣到处都是,推开门,地上的灰尘有厚厚的一层,一些废弃的香炉和桌椅都结了蛛网,不大的空间里齐刷刷的站着两排黑衣侍卫,穿着打扮和胁持他们的三人相同,每个人都冷冷的看着他们,让这个原本就没有生机的破庙更加森冷了几分。 “主子,人带来了。” 其中一人推了凌芊依一下,凌芊依一个踉跄往前走了两步,这才看见在里面还躺了一个人,那人的身份显然要比这些侍卫尊贵的多,她身穿大红拽地长袍,金边滚祥云,一支金簪将墨发挽至脑后,面容秀美,只是这人一看就是受了重伤,面色发白,大红的长袍上还隐约带着血迹。 凌芊依也不多说,径直走上前,伸手就要掀开大红袍,旁边的侍卫拦截,她的手腕灵活的一扭就滑了出去,接着顺势撩起了袍子,一支断箭插在她的肩胛骨处,箭头还淬了毒。 一把没拦住,侍卫惊讶的看她,凌芊依也不搭理,打开包袱,拿出一把匕首在火上烤了烤。 “放肆,住手!”那侍卫见她拿出匕首,手里的长剑“锵”的一声出鞘,挡在那受伤的女子身前。 “小七。”受伤的女子并没有睁眼,虚弱的喊了他一声,“让开。” 那个叫小七的侍卫犹豫了一下,这才将长剑插回去,退到了一边站定。 凌芊依自始至终没有说话,只是冷眼看着,心里倒有几分佩服这伤重的女子了。 接下来她利落的将断箭拔出,匕首割在她身上,她一声未吭,硬是咬牙忍了过去,冷汗打湿了大红袍,紧紧地贴在背上。剔除腐肉,上药,包扎,麻利的做着一切工序。 很快忙完了一切,凌芊依拉着玉烟就要往外走,两边的侍卫横跨一步挡住门口,但也没有下一步的动作,显然是在等待命令。 “放他们走。”受伤的那人开了口,那些人虽然不愿意,倒也未再加阻拦。 凌芊依他们一走,那个叫小七的就说话了,“主子,就这么放他们走了吗?” “小七,你们不是她的对手。再说刚刚若是她有恶意,也早就下手了。” “可是……” “派人,去查查她的底细。” “是!” ………………………….. 走出破庙,发现天早就彻底黑了下来,像一只倒扣的锅底,黑压压的,连颗星星都没有。 “玉烟,有没有受伤?” “没,你呢?” “也没有。”凌芊依握着他的手,觉得有些冰凉,一把将他拉过来半搂在怀里,玉烟像受了惊的小兔子一样要蹦开。 “别动,你身上太冷了,这样暖和一些。” “别,让人看见不好的……” “这天气,连只鬼都没有,哪来的人,你不听话的话我就直接抱着你走啦?” 玉烟没法只得乖乖的走过去任她把自己塞进怀里。 还没到家,远远的就看见颜珈在四处里找人,凌芊依鼻子一热,还真有种回家的感觉了,走上前,颜珈一看见她就吼了起来。 “凌芊依!你究竟有没有当下人的自觉?!这么晚了还在外面鬼混!” “没,玉烟好不容易出去一趟,结果我们就玩的过头了,连时间都忘了。” 凌芊依讨好的笑着走过去,玉烟也急忙从她怀里钻了出来,颜珈一下子愣住,原本的火气顿时就没了气焰,反而低沉的有些可怕,颜珈看了她一会,才冷哼一声拉着玉烟回屋了。 态度差别还真大啊,凌芊依用手摸了摸鼻子也进了屋。 第二天一大早,颜珈就不见人影了,凌芊依无奈的叹气,那家伙又闹别扭了吧。把他的衣服找出来拿去洗,刚放进盆里就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将衣服拿起来闻了闻,果然是从颜珈的衣服上散发出来的。 凌芊依皱眉,忽然记起上次她撞到那人身上的情景,当时她撞到的是那人的背,可是最后看见他胳膊上的伤痕就被迷惑了,现在想来,那人不会是整个身体都有伤吧,可是,怎么会搞成这样呢?还有,这个人究竟整天出去做些什么工作呢? 凌芊依擦干了手,朝着屋内喊了一句,“玉烟,我有事要出去一下,你有没有什么东西要我帮忙买的,我给你带回来。” 玉烟正在屋内学着做饭,听见凌芊依的叫声从屋内探出头来,笑眯眯的道,“我不需要什么东西的,你早点回来,尝尝我做的饭菜。” “好。”凌芊依应了一声,就走了,她得去看看那个颜珈究竟在做什么。 这个村子也不大,凌芊依只转了几条街就看到那人了。 颜珈被很多人围着,时不时的叫好声从里面传来,看样子像是在搞杂耍,走近了才看见,颜珈旁边还有两个搭伙的,一个人手里拿着一块表面并不平滑的厚石板,另一个人手里握着一柄大铁锤。“彭”的一声,铁锤重重的落下,厚石板碎裂开来,颜珈的身子纹丝未动,但是凌芊依看见他的脸色变了变。 不等他喘口气,那人接着有换了一块更加厚实的石板放上去,大锤高高的举起,只是手还没落下,就被横出来的一只小手抓住了。颜珈抬眼,凌芊依怒气冲冲的瞪着他。 凌芊依一把夺了铁锤,像只发怒的小狮子一样往人群里走了两步,人群吓得往后哗啦啦的往后退去。 “他妈的,我看谁还敢欺负他!有本事冲老子过来,别人在这里拿命还钱,你还在这里喊着不过瘾,靠,有病啊!谁他妈不过瘾,过来我夯他一锤子试试!” “还有你!”凌芊依回头又朝着颜珈瞪眼,“你在干什么?!” 颜珈被她反常的举动吓住了,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的道,“表演啊。” “表演?!”凌芊依的声调一下子提高了八度,“你这是表演啊还是自虐啊?!有你这样的吗,拿命玩很有意思是不是,你以为你会点武功了不起吗,你以为你是铜皮铁骨啊,那你整天弄得血淋淋的给谁看,靠,我看老子就是惯的你!” “哦~~”人群里发出窃窃私语。 “这个女人是谁,看着柔柔弱弱跟个男人似的,没想到这么彪悍。” “难道是丑无颜的妻主?” “靠,这个丑无颜什么时候金屋藏娇了啊,这个妻主长得还真俊,就是脾气暴躁了些。” “看她还挺疼他的啊,这个丑无颜倒是幸运。” “疼他?疼他干嘛还让他一个男人整天抛头露面的在外面工作?” “坏了坏了,这个女人要过来了,赶紧走吧……” “……” 凌芊依不顾众人的指指点点,拖着颜珈的手腕就把他拽出了人群,走到一半颜珈终于回了神,冷静的抽出自己的袖子,抬眼,怔住,凌芊依红了眼眶。 “你……”没想到她会这样,颜珈一时有些无措。 “你就不能对自己好点吗?我知道,你不就是想多赚点钱给玉烟养病么,那你也不能这么不在乎自己啊,他需要人照顾你就不需要了吗,你当我是死的吗,家里还有我就轮不到你去换命!再叫我看见你出来干这个,看我不砸断你的腿!” 凌芊依猛地抖了抖肩膀,太他妈的肉麻了! 请注意,上述部分其实都是凌芊依独自的臆想而已,她觉得自己展现一下大女人主义的机会终于到来了!而事实却是……凌芊依看到那人碎了第一块大石后心里就瞬间联想到了上述内容,不自觉的阴测测笑起来,而颜珈也同时看到了她,导致在碎第二块大石的时候破了功,一下子喷出一口血。 意外,实属意外! 颜珈的脸色乌黑乌黑,气得!这样的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他堂堂的……会因为碎一块大石而吐血?!这话传出去,他不用活了。 看见颜珈一口血喷了出来,周围的观众顿时散去了,就连旁边那两个搭伙的也怕弄出人命吓跑了,这次凌芊依倒是被结结实实的吓傻了,不是电视剧中飞来飞去喷来喷去的血,而是现实版活生生的人就那么吐了一口血,凌芊依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人已经大步朝她走了过来,杀气腾腾的。 凌芊依一个哆嗦,觉得这角色似乎有些反了,吓得转身就跑,身后的脚步声也飞快的响起。 正常人吐完血后会这么有精神的又跑又跳吗,就算是又跑又跳,可是,哥哥哎,你能不能别跑的这么快啊! …………………… 回到家的时候,玉烟吓了一大跳,凌芊依几乎是被颜珈掐着脖子提进的家门。 “怎么了?”玉烟看着两人的脸色都不太好,小心的问。 “颜珈他……” “闭嘴!” “咳咳……轻……轻点……淑……淑男淑男……”颜珈一激动提着凌芊依脖子的手又紧了紧,凌芊依被掐的直翻白眼,吓得玉烟赶紧上前把人给解救下来。 “凌姑娘你没事吧?” “咳咳咳咳,他吐血了……” “我让你闭嘴!” “啊?!”玉烟这时也看见了颜珈胸前的一片血渍,脸色瞬间有些苍白,颤悠悠的伸出手指去摸,“颜珈你……” “别担心,我没事。” “吐血了吐血了……” “你!” “吐血吐到脸都绿了,看你还敢去碎大石。” “你敢再说一句试试?” “哎呦,我好怕啊!吐血,吐血,吐血,吐血……” “哐当”一声,凌芊依被摔到地上,晕了,终于还世界一片清净。 第10章 就这么被吃了? “哎呀,玉烟,你头上有一棵草~~~”凌芊依百无聊赖,只好招惹小白兔玩。 玉烟头上自然是没有什么草叶的,但他下意识的抬手往头上摸去,宽大的衣袖滑落下来,露出雪白的半截手臂,吓得玉烟赶紧放下袖子,不好意思的看了看凌芊依。 凌芊依没注意到他的神色变化,只是对他胳膊上的一个红点起了兴致,“玉烟,你胳膊上的是什么啊?” “你……”玉烟本以为对方又是故意挑逗,但见对方确实是一脸茫然的表情,又想起颜珈跟他说的这人对以前的事不记得了,才稍稍出了口气,头微微低垂着,轻声道,“这就是男子的守宫砂啊!”语气里甚至都有些委屈。 什么东西一下子划过脑海,凌芊依曾经撕碎了颜珈的一截袖子,但是她记得很清楚,对方的手臂上没有这个守宫砂,心里忽然就很不是滋味。 见凌芊依不说话,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玉烟心里有些忐忑,难道说,这人也一直以为自己出身风尘,所以清白早就不在了么?她也是这么看自己的么? “颜珈吃药了?”凌芊依坐在吊椅上,胳膊撑住下巴,两条腿一前一后的晃荡着,貌似漫不经心地问。 “恩。”玉烟看了她一眼,低着头走到跟前,“刚刚睡着了呢。” “我在他药里加了点安眠的药物,恐怕还要睡一会儿。玉烟,你跟这人认识多久了,他一直都是这么嫌命长么?” “认识有两年了吧,时间不算长,但是很投缘,我一直很羡慕他想什么就做什么,他或许觉得我身子不好吧,就一直很照顾我。” “身子好也不是这么折腾的,又不是铁打的。”凌芊依踢了几脚地上的花草,有些烦躁地从吊椅上跳下来,拍拍手道,“虽然那家伙看上去活蹦乱跳的,内俯也毕竟是受了伤的,我去山上看看有没有草药采点回来,我还指着那人养活我呢。” “山上很危险的……” 凌芊依坏笑着看着玉烟,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玉烟,你这是在关心我吗?呵呵。”玉烟不自觉红了脸,头又垂了下去,手指在衣襟前绞在一处,连指尖都泛着红。 觉得自己有些过火,凌芊依连忙拍着胸脯道,“放心啦,晚饭前一定回来,再说,你的病也需要一些特别的草药,迟早要去这一趟的。” …………………………. 可是晚饭前她并没有回来。 颜珈醒来第一眼没有看见那人,心里说不上是失落还是什么,表面淡定的吃饭。 天色微暗的时候,那人还没有出现,表面淡定的散步。 天上出现第一颗星星的时候,那人依旧没有出现,某人终于不淡定了。 “玉烟,凌芊依呢?” “哦,去山上摘草药了。”其实玉烟心里也有些担心,一直傻乎乎的看着外面,对颜珈的问话心不在焉。 “这个愚蠢的笨女人!”颜珈低声暗骂了一句,打发玉烟先去休息,自己匆匆向山上走去。 颜珈找到凌芊依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她趴在一棵纤细的树枝上战战兢兢的抱着不堪重负的枝条与站在树下的一只吊睛白虎对峙着,手里还紧紧抓着一个布袋。那老虎懒洋洋地在树下蹲着,时不时抬头看看树上的人,显然并不着急,凌芊依身子抖成了一片树叶。 颜珈刚走近,那老虎突然倏地回过头来,眼睛凶光毕现,“吼”的一声腾空而起,再不像先前悠闲的模样,身子灵活的如一道闪电,凌芊依心跳有一瞬间的停顿。 “颜珈,小心!” 颜珈在老虎扑过来的片刻身子一闪,接着回身一把拽住老虎的尾巴。凌芊依听到了自己下巴落地的声音,他竟然就那么把一只大老虎给轮了起来……看来平时轮着自己玩还是手下留情了的…… 转了几圈,老虎“彭”的一声撞到树干上,重重的摔落下来,不等它清醒,颜珈又凌空一掌劈下,打在老虎的天灵盖上,老虎惨叫一声,渐渐挣扎不动了。 “好!打得好!”凌芊依不分场合的欢呼起来,抬眼,看见顶着一张比天色还要浓黑几分脸的颜珈,心里一个咯噔,顿时凉了半截,闯祸了。 “还不下来!” “我不下去!”凌芊依觉得此刻在下面的颜珈比老虎还可怕,老虎顶多让人死罢了,颜珈能让人生不如死。 “下来!” “我不!” “下来!!” “我……小心啊!” 凌芊依说话的同时从树上跌落下来,颜珈感觉到背后一阵阴风扫过,下意识的一把抱住凌芊依,与此同时肩膀传来一阵剧痛,凌芊依伸手不知道撒了什么东西,老虎凄厉的叫了一声,最终不甘的合上眼睛,轰然倒地。 “你!”颜珈提着她的衣领子“砰”的一声摔在地上,冷笑道,“看来是我小看了你,依你的本事对付这只老虎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颜……颜珈…….我难受……” 凌芊依在地上痛苦的弓起身子,脸色不正常的潮红,汗水湿透了薄薄的衣衫,手指却还紧紧地攥着那个小布袋。颜珈一怔,快步走过去将她扶起来半靠在身上,伸手搭上她的脉搏。 “你……”颜珈脸色瞬间数变,揽着凌芊依的身子僵硬如铁,“你吃了‘甘凝草’?” “我又……没有你厉害……什么草药一看就知道……我就是……半瓶水……学李时珍……尝百草……那是什么……毒药么……颜珈……好难受啊……” 凌芊依只觉得身上的温度越来越高,自己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血液仿佛要冲破血管一样,涨得很疼。她不停地往颜珈身上噌去,模模糊糊之间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一下子往后跌去,颜珈眼疾手快拉住她。她仰着头,汗水从脸上滑落下来,流过优美的脖颈,落进衣领,她殷红的小嘴微微张着,难耐的扭动着身子。 “颜珈……快走……” 很久很久,她被放到地上,似乎听见颜珈长长的一声叹息,然后是窸窸窣窣的声音,她睁开眼,颜珈露出光滑白皙的脊背,墨发如瀑一样四散下来,垂落到地上,颜珈回头瞪了她一眼,怒道,“闭上眼睛!” 凌芊依傻笑着闭上眼,伸手摸过去,手腕被抓住,身上一沉,那人修长的手指开始解自己的衣带…… 凌芊依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天还没有大亮,她扭头,就看见睡在自己身边的颜珈,他背对着自己,衣服穿得并不整齐,头发柔顺的贴在脸上,像是包裹着一个婴儿。凌芊依有那么一会儿的失神,昨天晚上是真的?颜珈他…… 这么说他是自己的人了?呵呵呵呵,凌芊依用手捂住嘴,生怕自己笑出声,隐隐记得昨天睁眼的时候看见那人满脸绯红却强装镇定的模样,实在是可爱到不行。恩,他的身子很结实,脊背的线条很优美,皮肤很光滑,人虽然很粗暴,但是动作……完了,凌芊依皱眉,完全不记得后面是什么感觉了,那个时候她不会晕过去了吧,那,那颜珈岂不是跟奸/尸一样?哎,好想……再试一次啊…… 这么想着,凌芊依已经伸手搭上了那人的腰,那人的身子猛地一僵。 “颜珈,你醒了?”凌芊依说着凑上去看。 颜珈是早醒了,确切的说,是根本就没有睡着。 昨天他都做了些什么?他怎么能一时心软就……她就算死了跟自己又有什么关系?是因为她让自己走,所以心动了吗?自己竟然主动的……想到这里就羞愤的不行。 凌芊依双手撑在他身体两侧,颜珈也没法起身,索性闭上眼不去看她,省的心烦。凌芊依真是对这人爱到不行,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好。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要看着他就一直想笑,嘴巴怎么闭都闭不严,一会儿用手摸摸那人的脸颊,一会儿拨弄拨弄他的长发,一会儿又装模作样的整理整理他的衣衫,颜珈一动不动,任她摆弄。忽然什么东西贴上了自己的嘴角,软软的,香香的,舍不得离开…… 凌芊依本来是想浅尝辄止,可是一触到这两片薄唇就欲罢不能了,手臂直接圈上了那人的腰身,舌尖挑逗着对方,纠缠在一起,醇香四溢。 “天亮了。”这是两人分开,颜珈说的第一句话,凌芊依“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她家老公怎么就能这么可爱呢? 将他扶起来,手指在他的腰部轻轻按摩着,后者脸颊微微一红,不自在地偏了偏头。 “觉得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 “哼!” “呵呵,颜珈,承认吧,你真的喜欢上我了。” 颜珈意外的没有反驳,只是沉默了一会儿,问道,“那个李时珍……是谁?” 凌芊依一怔,忽然就想到颜珈手臂上没有守宫砂的事,心里也一下子不舒服起来,但又不知道怎么开口问,只是赌气道,“很喜欢的一个人。” 颜珈的脸色唰的一下子变得煞白。 第11章 就这样走了 一巴掌甩开凌芊依放在自己腰间的手,颜珈“腾”的起身,由于起的太猛,身子一下子晃了晃,凌芊依赶紧伸手扶住他,眼见着红色的液体殷红了他半个肩膀。凌芊依看的一阵心惊,这才忽然想起昨晚他被老虎抓伤了,伤口还没来得及处理,也不知道这一夜他是怎么熬过去的。 “颜珈,你觉得怎么样?疼不疼?” “……” 颜珈脸色白的像一张纸,脚步有些虚浮,却执意地掰开她的手指径直往前走去。凌芊依快走几步赶紧跟上。 “颜珈,颜珈!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要故意气你的,李时珍是我们家乡的一个……很出名的大夫,死了好多年了。” “你这样我会以为你是在吃醋哦!” 颜珈脚步一顿,凌芊依“嘎嘣”一下子闭了嘴,赶紧拽住他的手腕,又怕用力过大扯疼了他,力道拿捏的刚刚好,“颜珈,我只喜欢你一个的,你相信我!” 颜珈低头,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凌芊依仰着脖子看他,一脸的焦急和紧张,这辈子加上辈子,她算是头一回告白吧,拜托,大哥请给点表情好不好? 过了一会儿见他还是没有什么反应,凌芊依眼皮子抽了抽,轻轻的拉过他的手臂。 “颜珈,先包扎一下伤口吧,血流的太多了。” 说着就“嘶啦”一下子从自己的衣衫上扯下一块布条,颜珈的眸子闪了闪,在旁边的空地上坐下。 凌芊依绕到他身后,轻轻的半褪下他的衣衫,用手拂开他散落在背后的墨色长发,忽然瞥见他肩头上竟然有只银色的凤凰,在阳光下还熠熠的闪着光,像要振翅飞翔一般,可是用手摸上去却没有任何突兀的感觉,触感跟别的皮肤完全一样。隐约记得昨天晚上的时候并没有看见这只银色凤凰,虽然奇怪,但她也只是片刻的怔忪,随即就麻利的给他包扎起来。 凌芊依给不少人包扎过,按理说熟练的很了,但这次却尤为紧张,生怕一用劲儿就会弄疼了他,指尖一直不受控制的发颤,鼻尖和额头上都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颜珈,我采了草药,治疗你的伤很管用的,你忍一忍啊,一会儿就回去了。” “……凌芊依……” “恩?” “你不是说失忆了么?” “什么?”凌芊依的动作一僵。 “失忆了怎么还会记得你家乡的李时珍?” “……” “那你是从什么地方来的?李时珍应该不是我天昊国的人吧?” “……” “回去吧,再晚了玉烟会担心。” 颜珈的语气很平淡,像是料到凌芊依不会回答一样,平淡的更像是自言自语,平淡到令人心里发慌。他看都没有看凌芊依一眼,起身,片刻不停地离去,凌芊依握了握手指,她不是想故意隐瞒的,可是当初那个瞎子说的话就像是一个预言,她不能冒险。 还没到家,凌芊依就听到了玉烟的哭喊声,心里一惊,脚下变幻了几个步伐,像一条白影般一闪而过。 玉烟被两个粗壮的女人按在地上,拼命的挣扎着,趴在他身上的人正是那日去药铺挑衅的两人,颜珈在她之前就赶到了,此刻一脚踢飞了那个黑脸的女人,同时一手拽起那个秃顶的大胖子轮了出去,胳膊上的伤口再次崩裂开来,血液顺着雪白的手指滴落下来。 凌芊依心里一急,风一样瞬间就到了眼前。狠狠地一脚踩到那个黑脸女人的肋骨上,“咔嚓”一声,女人惨叫声刺耳的响起,黑脸顿时变成白脸。那个秃顶的胖子见状想跑,凌芊依一把拽着她的头发,“咻”的一下子,头发被一把拽了下来。 凌芊依看着手里的一把头发抖了抖,抬眼,那个女人竟然是个秃子……凌芊依愣了一下,暗骂这人真他妈够强,连假发都能戴出个秃顶来。 那人趁着她失神的功夫,一瘸一拐的跑了出去,凌芊依也不去追,转身,看见颜珈已经将玉烟扶了起来,小心的安慰着。 玉烟满身的污渍,十指由于插进泥土的缘故,指甲里都嵌满了泥土,漂亮的指甲断了好几根,血淋淋的,看上去有些可怖,他的目光看上去似乎有些呆滞,身子还在瑟瑟发抖,估计要不是颜珈扶着他,就摔到地上去了。 凌芊依一阵火大,又重重地补了一脚上去,女人两眼一翻,晕了。凌芊依直接将她扔了出去。 颜珈看着她干脆利落的动作,抿了抿唇,没说话,只是脸色刚上去更糟糕了。 凌芊依担心颜珈身上的伤,就跑过去从他怀里将玉烟接了过去,一手轻轻擦了擦他脸颊上的灰尘。 “玉烟,玉烟,你怎么样?没事了,没事了,她们都被打跑了,别怕!” “你看你,眼眶红红的,更像只小白兔了。” “别生气好不好,以后不会这样了。” “身上怎么搞的这么脏?走,我们进去洗个澡好不好?” “……” 玉烟眼珠子缓缓的转了转,看到身边凌芊依的时候,眨了眨眼,嘴巴一张,“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忍了好久没掉出来的眼泪这一刻怎么都止不住了,呼啦呼啦的往下流,一头扎进凌芊依的怀里,双手紧紧抱着她的腰,哭的撕心裂肺,凌芊依搂着他不住的安慰,没看到站在一旁的颜珈浑身僵硬的样子。 哭了一会儿,玉烟身子一软就要跌倒下去,凌芊依连忙将他打横抱起,抱着他从颜珈身边急急地走了过去。 凌芊依把玉烟的手指仔细的包扎了一下,查看了一翻,他身上倒也没有其他的伤了,估计只是受到了惊吓。哄着他入了睡,转身,却不见颜珈。 走到院里一看,凌芊依顿时一阵心绞痛,颜珈毫无生气地躺在了血泊里,双目紧闭着,头发凌乱的散落在一边。 抱着颜珈,把他小心的放在床上,然后给他迅速的包扎上药,原本包扎的布条早就染成了刺目的殷红,凌芊依鼻子一阵发酸。 其实颜珈的外伤不算严重,但是那天碎大石受的内伤还没有好,现在又失血太多,导致他原本就白的脸色更加苍白了,就连薄薄的嘴唇都失了血色,看上去像个死人一般。 凌芊依守着他,手指疼惜的抚过他俊美的五官,想着等他醒来就一定要好好的待他,再不让他做重活累活了,也再不惹他生气了。既然这里是女强男卑的世界,那她就该负起女人的责任,好好的宠他,再不让他受什么苦了…… 那么想着,凌芊依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只是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床上已经再没那人的影子了,伸手一摸,被子里空荡荡的,上面还放着一张书信。 凌芊依脑子“嗡”的一响,心脏好像被什么掏空了,再不能思考,半天后才哆嗦着拿起了那张纸…… 第12章 半个窝窝头 “芊依,你说颜珈为什么要走呢,那是他的家啊!” “是啊,为什么要走呢?” “那天你们俩一夜都没有回来,是吵架了吗?芊依,颜珈其实很担心你的,要是说了什么严重的话你也莫要放在心上。” “是我不好,不该跟他吵架,等他回来,咱们三个就好好的过日子。” “恩。” 玉烟说着微微垂下了头,额前的碎发在微风中微微晃了两下,他嘴角的线条柔和的勾着,耳朵还有些泛红,长长地睫毛投下了一小片淡淡地暗影,兀自的幸福着。凌芊依心里却有些苦涩,天大地大,要寻一个人何其不易,更何况那人还是故意躲着自己的。 颜珈走了,信上只有简单的一句——后会无期。甚至连个署名都不肯留,那几天凌芊依也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忽然间像少了什么似的,失魂落魄的,懒得走路,懒得说话,懒得吃饭,甚至懒得睡觉。 洗衣服的时候会想到那人偶尔好心的帮自己晒上,煎药的时候会想到那人还没有好的伤口,喝水的时候会想到那人皱着眉头看自己泡茶的样子,睡觉的时候会忽然想那人是不是就在隔壁,跑过去看看,其实什么都没有,就连走路的时候,想的都是那人闲着没事把自己甩来甩去的样子。他就像是毒药,渗进了自己身体的每一个部位,忘不了,也不想忘。 等玉烟的身体恢复的差不多了,凌芊依就迫不及待的带着他出来找颜珈了,虽然也是玉烟自己的意愿,但凌芊依还是觉得对不起他,毕竟依着他的身体状况,并不适合做远行,但她都顾不得了,她只知道,晚一天出发,就离那人更远一些。 可是,他究竟是去了哪里呢? 已经好多天没有下雨了,树叶都没有精神的打着卷儿,地面干涸的裂出了一条条的细缝,连迎面吹来的风都似乎带着飞窜的火苗。 两人此刻在一个林子里行走,玉烟一张脸涨得通红,汗珠不停的滚落下来,凌芊依用袖子给他擦了擦脸上的汗。 “玉烟,要不还是买一辆马车吧?” “不用的。”玉烟飞快地摇了摇头,他知道两人身上的钱实在不多了。 当初为了把玉烟从怡香院里赎出来,几乎是花光了颜珈的所有积蓄,后来赚的一些钱都用在了生活花销上。虽然凌芊依赚的钱,颜珈走的时候一分都没有带,但是,天知道他们究竟还要走多久,他们现在的收入只出不进,因此凡事都是能省则省。 凌芊依知道他是为了给自己省钱,心里感动,只是暗自托着他的手臂使劲,以使他的步子更轻快些,少许的减轻些他的负担。 两人又走了一会儿,忽见前面有个茶铺,便商量进去喝茶休息一下。 茶铺不大,里的人却很多,每张桌子上都密密麻麻地挤满了人,而且显然大都是些赶路的过客,脸色被太阳晒得有些发黑。 “小二,来两壶凉茶。”凌芊依一边说着寻了个空位拉着玉烟坐下,旁边的那两名女子往边上挪了挪,凌芊依感激的朝她们笑了笑。 那个店小二很快端了两壶茶过来,笑呵呵地道,“我这店小,没有店小二,就我一个人打理呢。” “咦?”凌芊依给玉烟倒了杯茶,听她这么说扭过头来看她,手里的茶壶停在半空,“这么多人为什么不请人来帮忙?” “哎,这地方比较偏僻,一年到头也遇不到几个人,只是最近这段日子才忽然多了起来,一时间也寻不着人来帮忙。” “为什么?” 这次老板还没来得及答话,旁边的那女子就接上了,“为什么?还不是天昊国跟云起国又起了战事,很多人忙着逃命呢!这里是两国的交界处,原本属于两不管地带,可这战事一起,都要遭殃的,没人管你是天昊的还是云起的。” “可不是嘛!”老板娘转过身去跟她讨论起来,“天昊的把你当云起的人看,云起的把你当天昊的人看,总之乱着呢,现在大家是能逃则逃了。” “听说这次天昊国的女皇战死了,朝内局势很不稳定,大多数都逃往云起国去了。” “这也说不准,据说天昊国的那个大皇女要再次亲临战场了。” “大皇女是谁?” “大皇女啊,好像叫遥珈,十五岁时初次跟随女皇去了战场,结果一战成名,打得云起国闻风丧胆,那叫一个精彩!只可惜她作战时都戴着一张长着獠牙的青铜面具,没人知道她长得怎样英俊模样呢。” “不是听说前两年就病死了么?” “哎,皇室的事,谁说的准呢,反正这次据说是要重新披甲上阵了。” “这可如何是好,我们是逃到云起呢还是逃去天昊?” “……” 凌芊依放下茶壶,觉得这跟自己也没有什么关系,本来自己也是要走的,跟逃亡也差不多,到哪里去都一样,见两人说的热火朝天,凌芊依有些不耐烦,插了个空问道,“老板,这里有什么吃的没有?” “哎呦,这位姑娘说笑了。”老板娘笑着回头看她,“这荒山野岭的,什么作料也不好弄,谁会在这里卖吃的呢!” 凌芊依看了玉烟一眼,知道他应该是饿了。一直在一边静静地听着她们聊天的玉烟看见凌芊依看他,朝她眨眨眼笑了笑,然后从包袱里掏出一个窝窝头递给她。 “芊依,饿了吗,给!” 凌芊依没接,只是问道,“你不饿吗?” 玉烟又是飞快地摇了摇头,然后把窝窝头塞到她手里笑眯眯的道,“快点吃吧,你消耗的力气比我多。” 凌芊依手里拿着最后的这个窝窝头,已经有些天数了,摸上去比石头还硬。她知道玉烟不是不饿,只是在节省口粮,就这么一个硬的跟石头似的窝窝头他都不舍得吃。鼻子一酸,凌芊依将窝窝头掰成两半,又递了一半回去,假装命令道,“不饿也得吃,我背着嫌沉。” 玉烟犹豫了一下才笑嘻嘻地双手接过去,低头,一小口一小口的咬着,跟只小松鼠似的。凌芊依伸手按了按肚子,觉得自己实在饿得有些发晕,就笑了笑也抱着窝窝头啃了起来。 尽管节省,第二天两人还是到了弹尽粮绝的地步,此刻就算是有钱也买不到任何吃的了。凌芊依看着脸色泛白的玉烟心里有些担心,其实不只是玉烟,就连她自己,在大太阳底下也是一阵阵的发晕,不知道是晒的还是饿的。 “玉烟,你先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打点野味烧来吃,今天咱们也改善改善伙食。”凌芊依故意说得轻松,其实她们这一路走来都没有看见什么活物,想找吃的,实在是太难了。 拉着玉烟坐在一块石头上,那石头被晒得很热,用手一摸还有些烫手,于是又垫了包袱在下面让玉烟坐上去,刚要起身,却被玉烟抓住了袖子。 凌芊依抬头看他,只见玉烟虚弱的笑了笑,伸手,神秘兮兮地从怀里掏出了半个窝窝头,眼睛里还闪着光,略略带着几分得意之色,“别担心,就算打不到野味,我们也还有吃的……” 第13章 孕夫 玉烟手里拿着窝窝头递过去,刚伸到一半,手指头一松,窝窝头从指尖滑落下来,弹跳了几下滚落在凌芊依脚边。玉烟的身子软软地倒了下来,嘴角还带着没有褪去的微笑,那么调皮,那么得意。 “玉烟……玉烟……” “你怎么样啊玉烟,醒一醒好不好?” “别吓我啊,现在我只剩下你了。” “玉烟,不是说好等找到颜珈咱们就好好过日子的吗?” “玉烟……” 凌芊依苍白着脸,脑子里什么都想不清了,只是抱着他机械的轻轻拍打他的脸颊,一遍又一遍。可是后者完全没有任何反应,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的婴儿一样,嘴角勾起的线条美丽到让人心碎。 …………………………. “大哥,这次就让我去会会那个叶碧薇吧!” 说到“叶碧薇”三个字时,遥清慈清冷的茶色眸子里微微闪过一道细光,玉白的手指缩在袖子里,悄悄地收进了掌心。他细长的身子立在书案前,看着那个埋头批阅奏折的伟岸男子,那人长得的确不如其他男子那样的娇媚,可是却另有一番英气,他的能力不输任何巾帼女子。 遥清慈知道那人原先也不太爱说话,可是自从前些日子回来后就变得愈发地沉默寡言了,他以前也从来不会在意别人怎样议论他的容貌,可是这次回来后却常常会一个人坐在镜子前面发呆。除此之外,便是不分昼夜的批阅奏折,片刻不得清闲,就像是现在。 见那人没反应,遥清慈微微皱了皱细长清秀的眉毛,再次出声建议道,“大哥,这次就让我去吧,上次大意让那个人侥幸逃脱,这次我必定要让那个叶碧薇有来无回!” 遥珈,也就是曾经的颜珈终于阖上了手里的奏折,抬起头来看他,幽暗的目光深沉的如一汪深海。 “你不能去。”语气虽然很轻,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味道。 遥清慈看他,“大哥……” 遥珈起身,绕过书案走到他跟前,像兄长一样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清慈,这两年我不在宫内,都是你一直在操劳着国事,就连母皇去世我都不在身边……” “那是因为你潜伏在云起国边境收集情报……” “听我说完,清慈,就算不说这些,宁宁呢?他还小,你就忍心抛下他不管吗?” “……他娘都可以忍心,我为什么不可以……” “清慈,都过去了,也许有一天,她还会回来的。” “会吗……” 遥清慈喃喃的垂下了眸子,样子是少有的落魄。他无论什么时候都是很强势的,美丽的不食人间烟火,清冷的不近人情,可是每次提到薛宁儿的时候,他就像是被硬生生的抽走了魂魄一般,整个人仿佛只是一个有着惑人外表的木偶而已。 遥珈无声的叹了口气,又不自觉的想到了凌芊依,不知道那人发现他失踪以后会不会紧张,会不会出来寻他,会不会偶尔想念他。应该是不会的吧,没有人骂她了,没有人把她甩来甩去了,没有人对她管东管西了,她该高兴才是。而且,她还有了玉烟。玉烟那么好,那么美,那么乖巧,她怎么会想到自己呢?自己不过是一个脾气不好性格暴躁的丑无颜罢了,任谁都不会喜欢,他这样的人是不配拥有爱情的吧。 遥珈这么想着,忽然感到胸口一阵难受,下意识的抬手按住胸口,皱了皱眉,强压下那股恶心的干呕,颜珈留下仍在发呆的遥清慈,快步走了出去。 馨泉殿,地处比较偏僻,在这偌大的皇宫里难得有一丝清净之地,而且那里还有一个很大的天然温泉,以前颜珈就常常喜欢过来,泡一泡,就能消除一身的疲惫和烦恼。 刚进馨泉殿,遥珈就再也忍不住了,弯腰扶着身边的柱子猛地吐了起来,他的身子难受的弓着,削瘦的双肩微微颤动,手指死死的扣在身旁的柱子上,似乎要将五脏六腑都要吐出来才甘心一般,一张脸变得蜡黄,冷汗打湿了衣袍,紧紧地裹在身上,勾勒出他过于削瘦单薄的身形。 等到最后吐完,遥珈已经累得浑身虚脱了,靠着柱子歇了一会儿,才慢慢的起身走到温泉旁边,褪去衣衫,抬脚迈进了进去。他在池子的边上坐下,头微微低垂着,上等绸缎一样的墨发散落下来,直直的垂至腰际,遥珈修长的手指轻轻抚上腹部,看着自己已经不再纤细的腰肢愣愣的发呆。 遥清慈知道遥珈是去了馨泉殿,但等了好久也不见他出来,索性自己寻了来。推开门,发现那人已经靠在池子边上睡着了,虽然泡泡温泉对人的身体有好处,但时间久了总是不大好的,于是准备上前将他唤醒。 可是刚走上前,遥清慈便顿住了脚步,一向清冷无波的眸子出现了一丝骇然之色,他的眼睛死死的盯着遥珈的后背,那人后背的肩膀上出现了一只银色的凤凰。 遥清慈自然知道那代表着什么,他们遥氏一族,又被称为凤族,凤族的人天生就带着一种诅咒。不同于一般人,凤族的人手臂上并没有守宫砂,代表男子贞节的是一只凤凰,这只凤凰在人的少年时期并不出现,而是当他们动情与女子结合的时候,那只凤凰就会出现在他们后背的肩膀上,而同时,命运中诅咒的齿轮也被开启了。 传说他们遥氏一族的人都是被爱情之神抛弃的,一生注定和心爱之人相爱却无法相守。到了遥珈这一代,他们的性格都变得很刚强,不轻易相信情爱之事,可是几年前,遥清慈认识了薛宁儿,后来还是应了诅咒,薛宁儿一去不返,到如今,连他的大哥也无法避免了吗?会是,那个女子吗,那个像极了宁儿的女子…… 第14章 娶你过门 凌芊依背着玉烟在树林里又行了半日,眼见着太阳一点点落下去,心里的恐惧和绝望也一点点增多,脸上的汗水持续不断的滴落下来,凌芊依顾不得擦一下,只是快走快走,那一刻她只是在想,要是有人能够救救玉烟,让她做什么都可以。 也许是上天怜悯,竟然听到了她的呼唤,就在她自己都快撑不下去的时候,树林里忽然出现了一大队人马,凌芊依站在道路的中间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这队人马着统一的黑色紧身衣裤,队伍整齐有序,凌芊依心想这还是一支正编部队,应该不会滥杀无辜,见死不救。再细细一看,发现他们衣服的袖口和衣领处都镶着暗红色的纹路,跟他们手里持的长剑的剑鞘花纹一致,看上去颇为妖异和鬼魅,就像是地狱里来的幽灵使者一般。 队伍的中间还有一辆装饰豪华的马车,看上去很扎眼,大约有一间小房子那么大,前面有四匹白色高头大马拉着,车厢四周是精美的镂空花纹,内部用一层明黄色的锦缎丝绸遮挡着,看不见里面的情景。但是凌芊依一眼就认出了车厢旁边骑马的那名侍卫,那就是那日她和玉烟在破庙里遇到的近身侍卫小七。 小七显然也认出了他们,怔了怔,然后扭头对车厢内的人说了几句什么,接着车帘子一掀,从车厢内款步走出了一名身穿红色拽地长裙的女子,头发用一支金簪整齐的挽至脑后,她的面容清淡秀美,眉宇间暗含着一种巾帼之气,正是那天在破庙里伤重的女子。她从马车上下来,快步向凌芊依走来,小七紧跟在她的身侧。 看着他们走来,凌芊依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察觉到一种危险的气息,本能的想要避开与此人打交道,但她知道不能,此刻能救玉烟的也只有她了吧,遂笑了笑走上前,身子一弯,单膝跪地。 那女子赶紧上前,伸手将她扶了起来,小七想要将玉烟接过去,凌芊依稍稍后退一步,不着痕迹的让开,头微微低垂着,淡淡的道,“请你救他。” “凌大夫这是做什么?”那女子故作惊讶道,“你可是我的大恩人呢,要不是那日有你,我估计也活不到今日,如今有缘再次遇到,这恩情自然是要还的。” 说着便拉着她一起往马车上走去,“凌大夫,我看你家这位小公子病的不轻,一时半会儿恐怕也难好,凌大夫要是不嫌弃,不若到我家里去吧,我家里还有好些名贵稀少的药材,或许对他能有几分用处。” 凌芊依想了想自己确实没有什么去处,目前最紧要的就是先把玉烟的病治好,于是点了点头,也不推辞,“那就麻烦了,你也不要叫我什么凌大夫了,我的名字是凌芊依。” “哦!都怪我太激动了,竟然忘记了介绍,我叫叶碧薇……” ……………………… 虽然一早就猜出了叶碧薇的身份必定不一般,但是当凌芊依得知她就是云起国的新一任女皇时还是暗暗吃了一惊。一来她没有想到女皇竟然是一位如此年轻的女子,二来也惊讶于她的勇气和胆魄。作为一个国家的女皇,叶碧薇竟然有胆量亲自持甲上阵。对此,凌芊依不知道的是,这里女皇出征是一件十分平常的事情。 一大队人马浩浩荡荡的进了京,入了皇城,皇宫内高大的建筑物鳞次栉比,阁楼庭院错落有致,金色的琉璃瓦在阳光下熠熠生辉。阁楼外面山水相依,花草相映。御花园内百花争妍,一派锦绣风光,廊亭内,假山旁,湖水边,美男如云,妖娆多姿。无论走到哪里都是美景一张,美人画卷一副,不过这些凌芊依都没有心情欣赏,因为沈玉烟还昏迷未醒。 凌芊依靠在床边轻轻的握着他的手,回想着刚刚抱着他时都有些咯手的骨架子就觉得心酸,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玉烟原本带着点可爱的婴儿肥的脸颊已经深陷下去了,嘴唇因失水泛起了一层白皮,下巴削瘦的有些骇人,精致的五官因为难受而微微皱着,就连原先粉嫩水灵的肌肤也因风吹日晒而变得泛黄和粗糙了。 凌芊依看的心里有些难受,拿着沾了水的纱布一遍遍湿润着他泛白的嘴唇。御医给他把完脉,起身拿了块白色的毛巾擦了擦手上的汗,眉头深锁,凌芊依看她。 “他怎么样?”问话的是一直站在旁边没有出声的叶碧薇,她的手指在凌芊依肩上拍了拍,示意她不要太担心。 御医甩了甩衣袖,躬身行了一个标准的礼节,“回皇上,这位玉烟公子的病症乃是顽疾,不过虽然很难根除,但只要好生调养着,也不会有大碍。主要是,由于长时间没有进食,人的意识已经有些涣散,若不能想办法让他进食,单靠药物维持的话,恐怕……” “恐怕怎样?”凌芊依下意识的握紧了玉烟的手指,她也是大夫,自然知道玉烟的身体状况,不过是还残留着一份希望罢了。 “恐怕熬不过今夜……” 凌芊依的心脏骤然一缩,恐惧,害怕,怜惜,疼痛,懊悔,种种情绪掺杂在一起揉碎了填满胸膛。凌芊依不知道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似乎是胀胀的,仿佛要把整个胸膛胀破,又似乎是空空的,什么也抓不住。叶碧薇好像是说了什么放肆,治不好他就去陪葬之类的话,凌芊依听不清了,若是玉烟醒不过来,就算是整个云起和天昊都亡了又怎么样呢? “快!准备稀粥!”凌芊依打断那人不断的命令,命令又怎样,命令能让一个人活吗? 叶碧薇怔了怔,看了面无表情的凌芊依一眼,随即下令命人准备一份滋补的稀粥。 稀粥很快就端了上来,凌芊依想要起身接过去,却不料被玉烟抓住了手指,凌芊依一喜,轻轻唤了两声,“玉烟玉烟,你醒了?” 可是后者还是完全没有反应,叶碧薇低头看了看他和凌芊依握在一起的手,叹了口气道,“还是我来吧,我从后面扶着他,你给他喂粥。” 凌芊依也没跟她客气,点了点头。 “主子,还是我来吧。”小七立刻上前道。 叶碧薇摆了摆手,“你们都下去吧,这里不需要人侍候了。” 小七还想说什么,但看了看叶碧薇的脸色就低头领着其他人出去了。 叶碧薇将玉烟扶起来,手臂从他腋下穿过去揽住,让他靠在自己身上,一手揽着他的身子,一手端着粥碗。凌芊依舀了一勺粥,放在嘴边吹了吹,然后递到玉烟嘴边。 “玉烟,乖,张嘴。” 没有反应。 “玉烟,我们有吃的了,很好吃的哦,你试试。” 没反应。 凌芊依将勺子强迫送进他嘴里,可是稀粥很快就顺着嘴角流了出来,凌芊依一遍遍的将勺子送到他嘴里,稀粥一次次的流了出来。 脑子灵光一闪,凌芊依想到以前看的小说和电视剧,貌似只要嘴对嘴给对方喂食,一切就万事大吉了。凌芊依心里忽然一疼,可是她不能啊,她心里已经有一个人了,也只有那一个人,若是这样做了,对玉烟,对颜珈都是一种伤害,玉烟是昏迷着没有意识没错,可是自己却清醒的很…… 一旁的叶碧薇看出了她的企图,但见她犹犹豫豫的样子不禁皱了皱眉,“你一个大女人怎的这般拖沓,再这样下去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他了。” 凌芊依喝了一口粥,含上对方的唇,眼睛闭上的一瞬,眼泪流了出来,颜珈,对不起…… 轻轻的撬开玉烟的贝齿,将口里的稀粥一点点的送过去,唇齿相依,凌芊依却觉得苦涩无比。 叶碧薇看着两人,胸腔里的某个地方忽然微微的动了动,当凌芊依吻上玉烟唇角的时候,他小扇子一样漂亮的睫毛轻轻的颤了颤,她看的分明。但是,除此之外,他便再没有任何反应,口里的稀粥就那么含着,一直没有下咽。 “玉烟?”凌芊依擦了擦他的嘴角,“咽下去啊。” “玉烟,乖,你一向最听话的了不是?” “你为什么不咽下去呢,玉烟,难道粥不好喝么……” “……” 她茫茫然的看着躺在床上的人,手掌一点一点的收紧,直到肩膀被人用力的捏住,一阵刺痛传来。 “你想要折断他的手指吗?” 凌芊依闻言倏地松开手,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指,骨节都泛着白,也许再用一点力气,那人的手就真的要被自己折断了。可是,就算是这样,床上的人为什么还是没有一点反应呢?不哭也不闹。 “对不起对不起,玉烟,我捏痛你了吗?我给你揉揉。” 眼泪吧嗒吧嗒的落下来,滴进两人相握的指间,凌芊依低头轻轻的在他手上吹气,“玉烟,我错了,你起来打我一顿解解气,别不理我,玉烟,我只有你了……” “玉烟玉烟,你为什么不吃呢,你吃啊,就吃一点点好不好?” “……” “玉烟,等你好起来,凌芊依就会娶你过门了。” 叶碧薇突兀的说了这么一句,凌芊依呼吸一窒,下意识的要反驳,抬眼,看见叶碧薇朝她打了个噤声的手势,继续附在玉烟耳边诉说着,“听见了吗,玉烟,她已经答应了。可是你若还是这么不听话,不肯吃饭,凌芊依就再也不喜欢你了。乖乖的把身子养好了,等她娶你过门……” 凌芊依僵硬着手脚,嘴唇紧抿着,眼睛死死的盯着玉烟的咽喉,说不上是期待还是其他的什么。 许久,玉烟的喉结缓缓地滑动了一下,“咕咚”一声,很小很轻微的响声,却似乎天籁一般,足够令人沉醉着迷的了。 第15章 奇怪的叶碧薇 “皇上,皇上?” 常鸣没有听见动静,微微抬眼,坐在椅子里的那人胳膊支在椅子的扶手上,手指托着下巴,眼睛眯着,呼吸平稳而冗长。 常鸣皱眉,上任女皇只有二子,皆为男儿,可是自古以来就没有男帝一说,因此遥珈从小就隐瞒了身份,对于他男子的身份也只有几个近臣才知道,如今登基为帝,行事更是谨小慎微。 遥珈登基后好几位大臣想要把自己的男儿推荐为皇夫都被他以根基未稳,内忧外患,何以家为而推脱了,可是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原本常鸣以为,若是他的确为可造之材,男女倒不是那么重要,等建立一翻惊天伟业之功,再公告天下表明自己身份,应该也不会有太大的争议,但是如今看来…… “皇……” 常鸣还想再说什么,一边的岳菁华打了个手势,挥挥手让大臣先下去,然后看着那个靠在椅子上睡着的人,有些失神。 她和遥珈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远不是别人可别,这个男人没有一般男子的矫揉造作,没有他们的惊天美貌,可是,却也让人心疼。他从小就得不到别人的欢心,即使功课比别人好,武艺比别人精通,别人也多半不会多看两眼,男儿家学那么多东西又有何用。 岳菁华比他大几岁,从小就护着他,不允许别人说他的半句不是,她常常想,如果有可能,她愿意照顾这人一辈子。后来他变强了,比别人都强,也不需要谁的保护了,有自己的主见了,也更加的孤癖和让人心疼了,再怎么强,也终究只是个男儿身,也是需要人来疼来爱的。 拿了个毯子给他盖在身上,遥珈察觉到后睁开了眼,朦胧的眸子渐渐恢复了清明,看了看空荡的房间,皱了皱眉,问道,“都退下了?” “是。” “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没什么特别要紧的。”岳菁华看他,“遥珈,你最近好像特别容易疲惫和犯困,身子没什么吧,要不要找太医看一下?” “不用。”遥珈打断他,伸手揉了揉眉心,“边境清平镇,玉烟和……凌芊依怎么样了?若是起了战事,小心别伤了他们。” 岳菁华看他,没说话,遥珈皱眉,似乎有些不悦,“出了什么事?” “去调查的人回禀,并没有寻着此人。” “你说什么?!” 遥珈的脸色瞬间苍白,身子微不可见地晃了晃,岳菁华连忙扶住他,“遥珈小心!” “我没事。”遥珈抽出自己的手,询问的看着岳菁华,依着她的能力,不可能连个人都查不到。 岳菁华低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那我再派人去看看。” 遥珈叹了口气,这人毕竟是从小跟自己一起长大的,亦师亦友,虽然名为君臣,实则是难得的知己,他潜伏在云起的那几年,这人暗地里也没少操心,想到此,不由得放缓了语气,淡淡地道,“菁华,我要亲自去看看。” “不可!” “不去看看,总是不放心的。” ………………………. “好吃么?” “唔唔。”玉烟腮帮子鼓鼓的,不停的点头,“好吃~~” “那就再多吃点。”凌芊依说着又挖了一勺薏米糕送到他嘴里,玉烟砸吧砸吧嘴,手指头扯着凌芊依的发梢玩,眼角笑眯眯的翘着。 “偷着乐什么呢?” 凌芊依低头看了看靠在自己身上的玉烟,他的脸色红润了不少,眼睛也恢复了神采,熠熠闪光。听见凌芊依的问话,玉烟抬头正好对上她的目光,脸上一红,眼珠子立马转开,嘀哩咕噜的乱转,睫毛眨啊眨的,像只欢快的小蝴蝶好奇的打量着这个世界。 “没。”玉烟立马否认,拽了拽凌芊依的胳膊,“芊依,带我出去玩玩好不好,我还没有见过这么气派的房子呢!” “这个……” “房子气派么?喜欢的话,玉烟公子可以长期住下来。” 随着这一声轻笑,凌芊依和玉烟同时向门口望去,一人伸手拨开帘子走了进来,正是云起国的女皇——叶碧薇。 玉烟对这个女人的印象实在说不上好,第一次是被莫名其妙的胁持了去,第二次虽说算是她救了自己一命,但总感觉那人没有那么好心,而且她看自己的眼神总是怪怪的,嘴角虽然带着笑,眸子里却似乎有一丝玩味。见她进来,玉烟禁了声,耷拉着脑袋装作没有看见。 “皇上。”凌芊依想要起身行礼,被叶碧薇按住,笑道,“妹妹何必这么多规矩,你不是我的臣,我也不是你的君,叫我姐姐便是。” “既然如此,那我也不跟姐姐客气了。”凌芊依也笑着说,“姐姐今天来可是有事?” “没什么要紧的事,来看看玉烟公子的身子恢复的怎么样了,要是缺什么你尽管提。” “玉烟的身子已经好多了,再过几天我们就可以辞行了,这次真是多亏了姐姐帮忙。” “要走何必急在这一时,近日来外面乱地很,妹妹放心在这里住着就是。” 正说着,小七在外面求见,叶碧薇又客气了几句就匆匆的起身走了,临走时还颇有意味的看了玉烟一眼,后者低着头没有看见。 见她走,凌芊依松了一口气,想不通这人来此究竟有什么目的。低头,看见玉烟就像是一只毛茸茸的小狗一样吊在自己的胳膊上,脸上还带着幸灾乐祸的笑意。 “芊依,刚刚说的话好假哦~~” “还不是为了你,你这个小没良心的!”凌芊依在他脸上掐了一把,佯怒道,“倒是你,人家堂堂的一国女皇来看你,你好歹给点面子嘛,居然还敢给我装作没看见!” 玉烟小脸顿时一垮,嘟着嘴道,“我不喜欢她嘛,这个人好虚伪。”想了想又忽然认真道,“芊依,咱走好不好,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我总觉得这个人对咱的好是有目的的。” “嘘~~”凌芊依捂上他的嘴,低声道,“小心隔墙有耳。” 玉烟只觉得捂住自己嘴唇的手指微微有些凉意,忽然想起昏迷的时候这人曾嘴对嘴的给自己喂食,这算是肌肤相亲了吧,这人还说要娶自己的吧,害的自己这两天睁眼闭眼都是身披大红嫁衣被这人牵着走的模样,夜里还常常做春梦,想到这里玉烟脸上火一样的烧起来,心里怦怦直跳,一颗心仿佛要破胸而出一般,跳动的厉害。 “咦,玉烟,你的脸色怎么这么红,是不是不舒服?” 凌芊依说着就要伸手试试他的额头,玉烟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急忙道,“芊依,你不是说要带我出去玩的吗,还不快走?” 恩?有吗? 凌芊依用手抓了抓头,看着对方期待的眼神可怜巴巴的望着自己,无奈的叹了口气,“好吧好吧,我败给你了。” 玉烟欢呼一声就要蹦下来,却被凌芊依按在床上,飞快的拿了一个外套给他穿上,又拿了一件披风要给他穿,玉烟抗议起来,“穿太多了,热。” 凌芊依瞪眼,“你现在身子弱,多穿点总是没错的。” 玉烟张开胳膊任她给自己穿上外套,整了整衣衫,细致的给自己系腰间的玉带,那人还在不停的啰嗦着,“就你这小身板儿,天生拿来给人疼的,不宠着点怎么成?” 玉烟亮亮的眸子里揉进了一片笑意。 第16章 何时找到你 领着玉烟在宫里转悠,这个小家伙果然看见什么都好奇的惊呼,大眼睛滴溜溜的乱转,凌芊依无奈的拉着他跑来跑去的身子,打笑道,“这么喜欢这里就干脆留下来好了,反正叶碧薇也愿意留你。” 玉烟本来还在转来转去的身子忽然就定住了,脸色白了白,凌芊依以为是他身子不舒服,忙低头问怎么了,玉烟咬了咬下唇,大眼睛里水光闪啊闪的,“你不要我了?” “胡想什么呢,我开玩笑的!”凌芊依急忙道。 玉烟这才又笑了起来,声音低低地,“反正迟早是你的人了,若是你不要我了,倒不如死了干净。” 玉烟笑得很纯净,头微微垂着,脸上绯红一片,双手紧张不安的绞着衣襟。凌芊依心里却是一沉,张了张嘴,嗓子有些干涩的问道,“玉烟,那天你昏迷着,我的话你都听到了?” 玉烟脸上的红晕更加浓重了些,轻轻点了点头,“恩。” “玉烟,其实那天的事……” 话还未说完,迎面急急地跑来了一个侍卫,跟凌芊依撞个了正着,凌芊依一个踉跄差点摔倒,玉烟赶紧扶住她。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那侍卫诚惶诚恐的道歉,满脸的紧张和焦急。 “发生了什么,怎的如此急躁?”玉烟拉着凌芊依的胳膊,语气很是不满。 “是天昊国……” “天昊国怎么了?” “天昊国的大皇女遥珈成为新一任女皇,御驾亲征,我方节节败退,他们已经打到清平镇了!” 凌芊依“哦”了一声,挥挥手让她赶紧去汇报给叶碧薇了,她对此倒是没有什么好惊讶的。本来嘛,去侵犯别人,别人肯定是要反抗的,又不是傻子,难不成要一直被你们打不成?想来这个云起国也未必就安全,还是早走为妙的好。 不过她倒是对那个大皇女更感兴趣了,有机会倒是很想去会会她。刚刚那侍卫叫她什么?遥珈?跟颜珈的名字好像呢,颜珈啊,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 自从这次玉烟醒来就似乎对自己特别依赖,总喜欢黏着自己,凌芊依好不容易将他哄的入睡,抽出袖子,拿了叶碧薇给的腰牌就溜出了皇宫。 一方面她是想给玉烟买些药材,虽说叶碧薇总是很大方的给她各种珍贵药材,但是恩情多了不好还,另一方面,她也是想出来打听打听颜珈的消息。 凌芊依不知不觉的就走到了清平镇,刚买完药,忽见前面有个身材颀长的背影,心脏一阵剧烈的跳动,那是颜珈! “颜珈!颜珈!” 眼看着那人越走越远,凌芊依急的推开人群往前挤去,手里的药一下子掉在地上,凌芊依弯腰手忙脚乱的捡起来,再抬头时,已经寻不到了那人的背影。 “颜珈,颜珈,颜珈,你在哪里啊……颜珈……” 凌芊依发了疯一样跌跌撞撞的在人群里疾奔,被撞开的人不满的回头看她,模糊的听见有人叫她野兽,她也顾不得了。追到路口,左右张望,都看不见那人的影子。愣愣地站了一会儿,凌芊依慢慢地往以前的家走去,那是她能想到的最后一个找到颜珈的地方了。 远远地,她就看见很多的士兵在院子内外重重叠叠的把守着,凌芊依心里怦怦的跳动起来,掌心都渗出了细汗,一片濡湿。若是颜珈真的已经回来了,那依着他的性子很可能会吃亏的。 再不多想,凌芊依几个掠步到了近前,躲在一颗树后,随手从地上捡了几颗石子,“嗖嗖嗖”的射了过去,打在几个士兵的脑袋上,看守的士兵“哎呦’一声,立刻警惕的看向四周,手里攥紧了长枪。 凌芊依又丢了几颗石子打在前面的树干上,发出轻微的响动,几个士兵率人追了出去,凌芊依利落的收拾了余下的几人,快速的跳进了院子。推开门,一切熟悉的摆设,尽入眼底,眸子里的热情也瞬间冷了下来。 房间里的桌椅都蒙了一层灰尘,显然是许久没有人来过了,也就是说,颜珈还没有回来过。凌芊依胸膛里忽然不可抑止的难过起来,身子靠着墙壁缓缓的滑落下来,蹲在墙角,用双手捂着脸,眼泪无声的从指缝间流了出来。 颜珈,颜珈,是不是一次错过,就再也寻不着你了…… 而与此同时,遥珈一路率兵打到了清平镇,天昊国士气大涨,势如破竹,但是他并没有继续乘胜追击下去。一来,所谓穷寇莫追,再打下去就到了云起国境内,一味的追杀只会激起云起国的强烈反抗,而以疲劳之师去打保家卫国之士,说不定会适得其反,这时候还是先休养生息一下的好。二来,也是为了能够追查凌芊依和玉烟的下落。 清平镇一到,遥珈去的第一个地方就是自己曾经住了两年的家,只可惜那里已经是人去楼空了,在这里的时候,遥珈从来也没有觉得有多么留恋,可是走了之后才发现是多么的不舍。究竟是不舍这个家,还是不舍那个人,他说不清楚。 那人走了,不知道是去寻找下一个金主了,还是去找自己了,遥珈想着就要出去找人,岳菁华拦住他,躬身道,“皇上,还是先歇息一下吧。” 遥珈没理他,径直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岳菁华抬头,眼前只留一个背影,那个一向自信霸道的背影里竟是有种说不出的孤寂和落寞,她的心里忽然像是被谁抓了一把,难受的厉害,她嫉妒,嫉妒那个带给他寂寞的女人。 常鸣拍了拍岳菁华的肩膀,叹了口气道,“皇上已经走了,还不赶紧跟了去?” 岳菁华看了看身后的屋子,常鸣明白她的意思,回头吩咐道,“不要动里面的任何东西,先在这外面守着,有什么情况,立即汇报!” 然后跟岳菁华一起带人不远不近地跟着遥珈。 似乎并没有受到战争的波及,这里的街道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那人是最喜欢热闹的了,也是最会制造热闹的,而这些热闹对自己来说,却是极为陌生和奢侈的东西,热闹和繁华,从来也不属于自己。 走到那个药铺的时候,遥珈站了一会儿,旁边还有人过来好心的提醒了他一下,说凌大夫已经很久没有来过了,但看到他的模样后又唏嘘的离开了,颜珈苦笑,自己竟是不受欢迎到这种地步么? 恍惚间似乎听到那人在喊自己的名字,一遍又一遍,急切而疯狂。 遥珈没有回头,害怕那只是一场幻觉,可是那随着那越来越近的喊声,遥珈终究忍不住倏地转身。 他站在人群中,周围都是拥挤的行人,可是他却感到一阵空荡,似乎整条街道就剩下了他一个人。 果然,是幻觉啊! 遥珈闭了闭眼,也不知道要往哪里走,只是全凭自己的本能直觉,不停的走着,人越走越少了,路也越走越宽了,直到腹部传来一阵绞痛,他这才惊觉自己已经走了很久。 手掌缩在宽大的衣袖里,悄悄地抚在腹部上,轻轻地揉了揉,安抚着里面的躁动不安的小家伙,这几日,他似乎苏醒了一般,时不时的伸展一下拳脚,就像那人一样,总也闲不住。 遥珈想着笑了起来,低头看了看不甚明显的腰腹,多亏他的身子挺拔修长,腰部很细,因此虽然腹部比之前已经粗了不少,但外人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他也从未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可是,这样的日子还能隐瞒多久呢? “皇上怎么了?看上去好像很不舒服的样子?”常鸣自言自语地说着,岳菁华起身就要上前,被常鸣眼疾手快的按住,“再等等!我看皇上的神情好像在回想什么人,现在出去,估计少不了一顿眼色。” “可是……” 岳菁华微微眯起眼,她总觉得遥珈最近的状态有些怪怪的,身体状况大不如前不说,脸上露出这种脆弱无助却含着淡淡幸福的表情更是从来没有过的事,他一向是那么要强,那么绝情,冷酷强悍的让人忘记他本是一个男子。 遥珈靠在树干上歇了一会儿,觉得肚子好受了些,就起身继续往前走,这次走了不多久就遇到了一个茶铺,茶铺里没有什么人,老板娘靠在柜台上跟客人有一答无一答的闲聊着,见遥珈进来,眼光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他一下,然后就笑眯眯的过来打招呼。 “这位客官可是要些什么?” 这时遥珈已经寻了个不起眼的地方坐下,闻言奇怪的抬头看了她一眼,“难道茶铺里还卖别的东西不成?” 老板娘笑嘻嘻的端了两壶上好的茶给他,顺势在他对面坐下来倒了杯茶递过去,“原本也是只卖茶的,前些日子有对恩爱的小夫妻路过,问我有没有吃的可卖,我自然是没有,然后她就跟她家小夫郎分了一个窝窝头吃,看的我心里发酸,可又隐隐的为他们幸福。人家都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这么恩爱的夫妻,我还是头一遭见呢!呵呵,那女子对她的夫郎真是好到没话说,不过她家的夫郎也真是长得俊,长得俏,而且人也好,最后还偷偷的藏了半个窝窝头没吃塞进了怀里,我看的分明呢……” 遥珈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的听着,一只手捏着茶杯细细的品茗,脑子里忽然就想到了凌芊依,那个凌芊依虽然玩世不恭了些,但若是真有了夫郎,估计也会待他极好的吧……一只手依旧覆在腹部,轻轻的抚摸着,凌芊依,要是你知道了会怎么样呢…… 老板娘见他不说话,只是一只手不停的揉按着腹部,心里了然,但见他一个孕夫出门在外也没有妻主陪着,估计此刻是两相比较之下心里难过了吧,有点可怜这人,于是老板娘继续道,“不过都说蓝颜薄命,我看那个叫玉烟的小夫郎身子可是不好的很呢,还是身体壮实一点的好……” “你说什么?!” 玉烟两个字就像是蝎子一样蛰了自己一下,遥珈手里的杯子应声而碎,眼睛像把利刃一样泛着森然的寒光,老板娘被他骇人的气势吓住了,看着他手里破碎的茶杯,差点跌到地上。 “你刚刚说什么?!”遥珈“腾”地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什么什么?”老板娘的脑子还有些打结,哪里会有男子这么强悍的,难怪怀孕了妻主也没陪着,估计是不要他了吧,也是,这么凶的男人谁会要。 “你说的那两个恩爱的夫妻……是凌芊依和沈玉烟?” 老板娘不记得那女子是叫什么,但此刻也只是愣愣地点头,“是啊,女的叫她玉烟,声音都很温柔……” “她,去了哪里?”遥珈打断她,只觉得腹部疼的更厉害了些,伸手扶住桌角,脸色煞白。 “这兵荒马乱的,能逃的早都逃了,估计是寻了别处居住了吧……” 遥珈脑子里再不能思考什么,胸膛里像是被人硬生生的掏了什么出来,难受的似乎要死去一样。忽然一阵剧痛袭来,遥珈身子一晃,却没有倒地,被人从后面一把抱住,跌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凌芊依……” 第17章 两地相思 看着遥珈的身子摇摇欲坠,岳菁华和常鸣先后从树丛里跳了出去,岳菁华一把抱住遥珈,他昏迷前嘴里喊得“凌芊依”三个字清晰的传进了耳朵里,岳菁华皱了皱眉,抱着遥珈飞快的赶了回去。 “到底是怎么回事?!”岳菁华立在一边,眉宇间俱是担忧。 被她的爆喝声吓住,御医冷汗直冒,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微臣能力有限,还是再找其他大夫……” “放肆,我让你说!”岳菁华听见他的话心里一沉,抬脚就踹了过去。 “菁华,冷静一点,主子还睡着呢。”常鸣拉住她,故意瞥了瞥苍白着脸躺在床上的遥珈,菁华看见后者再次锁紧了眉头,不过也顿时熄了气焰,只是握紧了拳头怒视着御医。 “这……皇上是有了……喜脉……” “什么?!”岳菁华和常鸣俱是一惊,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 “已经将近四个月了……” 岳菁华一张脸白的吓人,缓缓的看向床上的人,视线停留在那人的腹部,这样仰躺着已经可以明显的看出不再纤细的腹部了,她的胸前顿时一阵窒息的闷疼。 常鸣嘱咐御医要把嘴巴关严,然后就挥手打发她下去了,转身看见岳菁华的眼睛里出现了一丝杀意,忙道,“菁华,不要冲动,这人暂时还杀不得,以后用到她的地方还多着呢!” 岳菁华的眸子慢慢垂了下去,低声道,“常鸣,此事干系重大,切不可再让第四个人知道。” “这个道理我自然明白,只是不知道是谁有这本事……” “常鸣。”岳菁华的声音冷漠的响起,“你管的太多了。” 常鸣一怔,干笑几声就退了下去,关上门的时候她看见岳菁华高大的身影此刻竟是有些寂寥和伤感,疑惑的看了她一眼,她对皇上的态度似乎是过于在乎了。 遥珈做了一个很长的梦,记不清梦里都见了些什么,只觉得浑身都累,累的人喘不过气来。 迷迷糊糊的睁开眼,遥珈瞥见岳菁华像根大理石柱子一般立在床前,不禁有些惊讶,用手臂撑着身子就要坐起来,岳菁华把眉头皱的死紧,本不想管他,但见他明显不如以前灵活的身子还是忍不住连忙上前扶住他。 “菁华,你怎么在这里,是有什么事吗?”遥珈坐起来,随手拿了件衣服披在身上。 岳菁华一撩衣襟下摆,单膝跪地,目光却是直视着遥珈,“皇上,你不记得你昏倒了吗?” 遥珈自小和岳菁华一起长大,岳菁华也待他极好,两人虽不是兄妹,感情却比一般的兄妹都要好,没有外人在的时候他们都是直呼其名的,像这样尊称皇上,遥珈知道这人是生气了。 苦笑一下,遥珈的手指不自觉的摸上腹部,这人应该是知道自己有孕的事了吧?一国之君,未婚先孕,是太有损颜面了,也难怪她会生气。 “皇上难道就不解释一下吗?”岳菁华看着对方脸上的苦笑,心里仿佛被狠狠地掐了一下,却是攥紧了手指,继续质问着。 遥珈低着头,没说话。 “请皇上立刻回国。” “菁华,你知道那不可能的,战场上少了我那怎么行?” “呵,怎么不行?”岳菁华冷笑,“皇上不是还有弟弟吗?” “清慈虽然身手不错,但领兵打仗没有实战经验,况且,他还有宁宁要照顾。” “那我呢,别忘了,皇上现在的武艺都是我教的。” “那怎么行?菁华,战场之上非儿戏,你也有家人兄弟要照顾的……” “所以就你最适合,对吗?那么就请皇上打掉腹中的胎儿。” “放肆!”遥珈倏地起身,腹中又是一阵绞痛,咬牙忍着,抬手就要一巴掌扇过去,可是手掌在她脸侧硬生生停住了,岳菁华甚至连睫毛都没有眨一下,直直的看他。遥珈一甩袖子,双手负在身后偏过头去,冷声道,“你出去。” 岳菁华早在看见遥珈脸色瞬间变白的时候就有些后悔了,毕竟这人目前的身子受不得任何刺激,但她心里总是有股莫名的火气没处发泄,不由得说出了恶毒的话语。 “皇上,微臣知错了,但微臣恳请皇上,早日回朝。” “不要说了。” “皇上……” “不论你还有什么话,都不要再说了,菁华,我累了。” 话分两头。话说凌芊依急急的逃了出去,也因此错过了与颜珈相见的机会,整日整日的闷在云起国的皇宫里,一脸的愁容不展。 有句话说请神容易送神难,上船容易下船难,凌芊依这次算是体会到了。跟着叶碧薇堂而皇之的住进了云起国的皇宫,刚去的时候心里的确感到几分新奇,对什么都很有兴致。 可是时间一长,凌芊依就有些厌烦了,尤其是随着玉烟身体的渐渐恢复,凌芊依想走的心就更加迫切了,她必须要去找颜珈,真是一天也等不得了。她是一个现代女性,知道什么叫一心一意,她没法在口口声声说喜欢颜珈的时候还跟另一个男子纠缠不清。她也不是没有想过跟玉烟坦白,消除误会,可是又怕玉烟受不了刺激,她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做,就像是一只鸵鸟,很想很想把脑袋埋进那个人的胸膛里,除了他,谁也看不见,谁也听不见,多好。 算算颜珈离开自己也已经有四个月了,四个月,很长很长的时间了,她凌芊依总共来到这个世界也不过才半年的时间而已,四个月,没有一天不在想念。 凌芊依心里挂念着颜珈,不知道他现在过的怎么样了,靠什么来养活自己,有没有又去做些危险劳累的工作,身上的伤有没有留下后遗症,新去的地方大家对他好不好。总之,一闲着她就会不由自主的去想颜珈,而她一天基本上除了给玉烟煎药外大部分的时候都很闲。 她曾向叶碧薇几次三番提到过要离开,但是她最近好像很忙,偶尔才能见上一面,见面之时也总是极力的避开话题,或者告诉她现在外面很乱,两国都在混战,危险的很,等战争结束后再请他们离开不迟。表面上看的确是为了保护自己,但凌芊依总觉得她像是在软禁自己,可是,理由是什么呢?仅仅因为自己是个大夫的话,这世界上比她医术好的人多了去了。 凌芊依无事可做,走着走着就走到了叶碧薇处理政事的房门前,下意识的要进去,眼前人影一晃,小七拦住了去路,意料之中。 “小七,通报一下,我和玉烟打算离开了,这段时间非常感谢你家主子的款待。” 小七道,“这恐怕不成,女皇的心情近日来很差,连续几次与天昊国作战都失利了。” 凌芊依忽然想到那天在茶铺里听来的话,便问道,“天昊国这次的主将莫非是传说中的战场修罗遥珈?” 小七双手抱臂,不屑的哼了一声,“战场修罗?不过是侥幸胜了几场仗罢了。” 凌芊依想了想道,笑道,“帮忙告诉叶……你们的女皇,我愿意去会会那个遥珈,不过若是我这次侥幸得胜,还请她放我们离去。” 小七进去通报了一下,很快就出来了,说女皇答应了她的请求,果然。凌芊依心里愈发地肯定这个叶碧薇是早有预谋的,也许她的目的就是想让自己上战场,可是,为什么呢?想不通,也干脆不去想了,只要到时候能离开这个地方就好。 凌芊依刚走,叶碧薇就推门走了出来,嘴角里含着一丝玩味的笑意,小七恭敬地立在一边,似乎是有些不解地问道,“主子,为什么放她离开,不怕她趁机逃了么?” 叶碧薇笑,“有沈玉烟在我们手上,她不敢玩什么花样的。再说,她好像并不知道那个遥珈是谁,真是个愚蠢的女人!原本只是打算把他们扣在这里做人质来要挟遥珈的,没想到她自己跑来主动请缨出战了,有趣!我们可要好好看看这一出戏到底要怎么演呢,呵呵,真想知道遥珈看见凌芊依出现在战场上后会是个什么表情。小七,你说是不是很有趣?我都有点迫不及待了呢……” 第18章 对面不相识 沉寂,死一样的沉寂。 凌芊依从来不知道战场上可以静默如斯,没有嘶鸣,没有吼叫,没有拼杀,没有硝烟,只有细风低沉的撩过发丝,带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强烈的冲击着每一根神经。她摸了摸挂在腰间的长剑,指尖不自觉的颤抖着,垂落下来的红缨鲜红的似乎有些过分了。尽管她对自己的剑术十分自信,可这毕竟是战场,战场,就意味着残酷,血腥,和死亡。 凌芊依有时候会恍惚的觉得,自己的穿越就是一场华丽的命中注定,她出生的时间不详,地点不详,父母不详,她是很小的时候在河边被人抱回孤儿院的。 从小,她的爱好就跟别的孩子有很大的不同,别的女孩子喜欢洋娃娃,喜欢吹拉弹唱,她却唯独酷爱刀枪剑戟,骑马射箭,甚至可以说是痴迷。 大一点之后,她被人认为是有慧根,就被带去了一个武馆,她有很多的功夫都是在那时候学的,诡异,却带着点古老年代的博大精深。 十八岁的时候,她一人战败了一群社会青年,从此,她一战成名,也从此,她与爱情绝缘。 回想前世,凌芊依的那一生似乎都整个在为了这次的穿越做准备,或者说,是为了把她送上战场做准备,凌芊依觉得这是上天跟她开的一个玩笑,她只是谁刻意安排好的一颗棋子而已,一切的发展都不是自己能够掌握的。 金鼓被激烈的敲响,刹那间草木震动、划然长啸、山鸣谷应,万千将士大喝一声,策马前冲,刀光之处,血肉横飞。 本以为会惧怕,本以为会退缩,可是她错了,此刻的凌芊依就像是一头被激起了本性的兽,强烈的血腥气息只是刺激了她好战的神经,她甚至有点跃跃欲试,紧张,却并不害怕。凌芊依闭了闭双眼,脑海中又浮现出出征前玉烟吓白的小脸和紧抓着她不放的手,是的,无论如何,她不能输,更不能死。 睁眼、抬头,遥遥的望向对方阵营前那一抹刺眼的银色,那人面上戴着一张青铜面具遮住了脸的上半部分,他的身材挺拔修长,笔直的跨坐在白色的高头战马上,身披银色铠甲,手执银枪,枪头斜斜的抵在身后的土地上。纵然隔着万马千军,凌芊依也依旧感到了一股强大的骇人气势从那人身上散发出来。 轻轻地踢了踢马的三叉骨,抽出长剑,振臂一挥,直直的往对方阵营里冲去。若是从上空俯瞰,云起国的阵型是一只巨大的雄鹰,此刻它伸出了锐利的爪牙向着天昊国俯冲下去,后面的两翼迅速的收拢,而天昊国则是避其锋芒,以遥珈为首的部队采取诱敌深入战略,其他人悄悄的从两面开始包抄,谁输谁赢,一切皆是未知。 …………………………….. 岳菁华迷迷糊糊的醒来,伸手疲惫的揉了揉太阳穴,只觉得头痛无比,蓦地,他睁开眼睛,窗外太阳强烈的光线刺疼了她的眼。 “来人!”岳菁华翻身下床,一个不好的念头瞬间闪过脑海。 一个侍卫听到喊声,急急地奔了进来,战战兢兢的躬身立在面前,等候指令。 “皇上呢?!” “回禀大人,天未亮,皇上就率兵去了玉虎山。” 岳菁华气得额上青筋直跳,该死,她居然着了那人的道!遥珈知道,若是他要去战场,自己是死活不会允许的,所以他竟然在她的酒里下了药! 来不及多想,岳菁华一把扯过战甲披在身上夺门而出,利落的翻身上马,马匹发出一嘶长鸣,绝尘而去。只希望,还不是太晚,遥珈,你若是敢出事,我绝对饶不了你! ……………………………………. 那一抹银色的身影深深地印进了凌芊依的眼里,他如一条银色的蛟龙,在人海中浮浮沉沉,长枪所过之处,片甲不留。他跨在马背上,身子时而俯冲,时而后仰,身子贴在马背上扭转成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一支长枪在他手指间灵活的翻转,时进时出,似乎那支长枪原本就是身体的一部分。 凌芊依看了一会儿,忽的夺了身边一人手中的长枪,足尖一点马背,腾空而起,直接飞掠过去。 “锵”的一声,打偏了那人手里的长枪,救下一个士兵的性命,那士兵随即转身,砍翻了另一名士兵。 被半空中突兀的长枪截住,青铜面具底下的眸子骤然一缩,看清了对面的人后有片刻的怔忪,接着便重新收回手里的长枪,亦飞身下马,两人战成一处。 以两人为中心,银光快如闪电般掠过,周围的士兵都不自觉的退了出去,他们的身影翩若惊鸿,矫若游龙,与其说是在战斗,倒更像是一种舞蹈,柔中带刚,粗中有细,进退有度,配合的竟是无比的默契,即使在残酷的战场之上,也让人无端的生出一种美感。 长枪触到一处,碰撞出激烈的火花,两人的影子被太阳拉得很长,紧密的纠缠在一起,分不出彼此。凌芊依感觉的到对方的犹豫和隐约的手下留情,心里疑惑间也收了几分力道,一时间两人竟是有些不分上下,战斗变成了一种体力和耐力的消耗战。 不知道战了多久,凌芊依察觉到对方持长枪的手臂有些颤抖,正打算一举将其擒获的时候,那抹银色的影子却忽然收回了掌中的长枪,凌芊依心里大惊,原本直直的插向对方胸口的枪头猛地收回,喉头一甜,硬压下那口血腥,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战场之上竟然自己也会妇人之仁,她只知道,她并不想伤了他。 抬眼,只见那人手里的长枪深深地插在土地上,单膝跪地,握住长枪的手指骨节都有些泛白,另一只手死死的按住腹部,面具下露出的半张脸白的近乎透明,嘴唇被牙齿咬出了一道血痕,下巴上的线条紧绷着,豆大的汗珠随着下巴上优美的弧线滴落下来,渗进泥土里。 “你……” 话还没说完,就看见那人身子猛地栽倒下来,下/体殷红的液体不断的流出来,染红了身下的大片土地。 第19章 心上人 凌芊依被他惊骇的说不出话来,搞不清到底是发生了什么状况,只是那人躺在地上,惨白的半张脸和弓成虾米一样的身子紧紧地揪住了她的心。 还不等她上前一看究竟,四周的士兵已经迅速的围拢了过来,凌芊依豁然回神,惊愕的发现自己已经是身陷囹圄被重重包围了,目光所及之处,竟全是天昊国的人。 该死,凌芊依低咒一声,想也没想就一把将遥珈从地上拽了起来,顺势一枪挑下了一名骑马的士兵,抱着遥珈飞身上马,接着一拉缰绳,选择了一个人少的方向,拼命的往外冲去。 凌芊依一手圈着男人的身子,纵马一路拼杀,男人身体一阵阵的紧绷,脸上的汗如雨下,却硬是咬牙忍着,没有哼一声。凌芊依眼角往下瞄了瞄,鲜红的血液还在持续不断的流下来,顺着马匹的飞奔四散开来,显得触目惊心,凌芊依皱了皱眉,但是丝毫没有减缓速度,只是握住缰绳的手指攥地发白。 马匹左突右冲,凌芊依渐渐战到有些脱力,遂挑着偏僻的密丛走,身后追赶的马蹄声还隐隐传来,怀里的人也晕了过去,身子软软的靠在自己胸前。凌芊依抿着唇抱着男人下马,轻轻拍了拍马背,马儿转了个方向飞快的奔去。 前面是一处断崖,看似已经走投无路,走到崖口,低头,一片苍白的迷雾,带着一股寒气,令人不自觉的想要后退。但是前些天凌芊依出来的时候无意间发现了这个地方,她知道下面其实是一个寒潭,从寒潭游出去将是另一个不为人知的世外桃源,那里生活着一群淳朴的人民。 脱下自己的战袍,小心的将男人包裹起来,然后紧紧地抱着他,背部朝下,纵身一跃,风从耳边呼呼的吹过,像飞翔一样的坠落。 落进寒潭的瞬间,水花四溅开来,发出沉闷的响声,巨大的撞击力让凌芊依胸口一震,忽略那一阵剧痛,凌芊依抱紧男人迅速的往岸边游去,水里的小鱼清晰的从眼前仓皇而过。 等上岸的时候,凌芊依手脚都已经冻僵了,看着躺在地上的男人脸色一片青白,她没来由的一阵恐慌,哆嗦着伸手去摸男人的脉搏,完全感受不到,甚至连指尖碰触对方的手腕都没有感觉。 费力的将他背在肩上,凌芊依依着脑子里的记忆来到一个不大的茅草屋前,抬手急促地扣了扣门环,门开,走出一个须发雪白的老者,凌芊依一把攥住他的手腕,面无血色的喊道,“快!救他……”接着身子一歪,倒了下去,落地的时候还下意识的将男人紧紧护在怀里。 清脆的鸟啼,明媚的阳光,简单的家具,浓厚的乡土气息,躺在床上的凌芊依有一瞬间的晃神,接着蓦地一转身,看见躺在自己身侧的人,面具下露出的半张脸白的没有一丝血色。 探手摸了摸对方的额头,触手一片冰凉,凌芊依心里一阵惊慌失措,“腾”的跳下床,乒乒乓乓的就往外跑,“顾老头,顾老头,你快来看看他到底怎么样了!?” 顾老头此刻正在院子里逗小鸟,听见响声,浓密的长长的眉毛挑了挑,扭头,看见随着那人一路的疾奔,东西噼里啪啦的撒了一地,活像抢劫现场,刚要出声训斥,那人已经一阵旋风般吹到了眼前,发丝一晃,手腕骤然一紧,老头嗷嗷的叫了起来。 “哎呦哎呦哎呦!放手放手,我都一把老骨头了,你还来占我便宜!” “老头!我没跟你开玩笑!” “呦~”顾老头笑眯眯的看她,眼睛都藏到了浓密的眉毛里看不见了,“丫头,说实话,那小子是你心上人吧,这样你可是对不起青儿啊!” “老头!”凌芊依气得跳脚,都到什么时候了这人还在寻开心,“我都说过了我跟炎青是不可能的,我已经有心上了。”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过不是里面那人,她是个女人。” “恩?”顾老头细缝一样的眼睛顿时瞪得溜圆,胡子翘了翘,“她是个女人??” “废话什么废话!赶紧过来看看……” 顾老头被凌芊依死拉硬拽的拖了进去,顾老头连连叫苦不迭,两条长长的眉毛拧成了一根大麻花。 叹了口气,顾老头在床边坐下来,从被子里拿出他的手,指尖搭在脉搏上,“咦”了一声,心想这人身子底真不是一般的好,受了这么大的创伤这会儿就已经醒过来了。斜睨了一下床上的人,然后嘴角翘了翘,又把他的手放了回去,估计这人是故意不愿意睁眼的吧,真不知道那丫头是怎么得罪人家了。 “怎么样,怎么样?”凌芊依在一边看得焦急,顾老头瞪了她一眼,不紧不慢地用手捋了捋胡须。 “急什么,死不了!” “那他怎么还不醒?” 老头没答话,一脸诡异的看她,凌芊依急躁的一把扯住了他的胡须,“死老头儿,再不说就拔光了你的胡子!不就是偷着炖了你的乳鸽吃么,用得着这么记仇吗?” 不说还好,这一说,顾老头也顿时记起了前仇旧怨,火气顿时不打一处来,“臭丫头!那只乳鸽是我从小养到大的,本打算和它孤独终老,结果,结果……既然这样,那你就留在这里陪我吧,给我养老送终!” 凌芊依嘴角一抽,手指松开,笑呵呵地抚了抚老头的胸膛,老头气得胡子直翘,一巴掌拍开她的手,“别乱摸!” “消消气,消消气,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养老送终什么的您不是还有炎青么!” “那是那死老太婆的宝贝孙儿,跟我有什么关系?”顾老头说的有些底气不足,凌芊依用胳膊蹭了蹭他,笑道,“她的不就是你的么,这么扭捏作甚?” 顾老头一张老脸泛起了红晕,恼羞成怒的哼了一声站起来就往外走,刚走了两步又转过头来看她,“他真的不是你的小夫郎?那他肚子里的孩子也不是你的?” “顾老头,你老糊涂了不成,你都说她有孩子了,怎么可能是男人?”口上虽然这么说着,凌芊依脑子里却忽然有个念头一闪而过,这个世界不会是男人生子吧?可是,他们明明都说这个所谓的战场修罗是天昊国的大皇女啊,皇女,不就是女的么…… “丫头,你到底是怎么造出来的啊,男人不生子,难道还是女人生子不成?” 凌芊依脸上的笑容倏地退了个一干二净,他真的……是个男人?是男人版的花木兰? 顾老头看着她傻乎乎的模样终于解了一口气,哼着曲子左摇右晃的出去了。凌芊依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愣愣地看着床上的人,难怪自己对这人总是没来由的恐慌,没来由的心疼,没来由的紧张。熟悉的身影,熟悉的下巴,熟悉的手指,遥珈,颜珈…… 手指不由自主地伸过去,想要掀开戴在他脸上的面具,指尖刚碰到边缘,手腕就被人用力的握住了,男人睁开眼,黑暗幽深的眸子凝视着她,平静到有些寂寞。凌芊依的心脏被这种目光刺痛的瑟缩了一下,早该想到了不是么,从一开始看见这个人时就应该想到,什么遥珈,什么大皇女,根本就是那个离家出走闹别扭的男人! “我不看我不看,你醒了就好。” 凌芊依小心的要收回自己的手,但是男人握住她腕子的手指并没有放开,只是深深地看着她,目光苍凉而郁痛,古井无波的表面之下,似乎有一种汹涌的感情叫嚣着要闯出来,却被硬生生的压抑着,纠结着沦陷,无可奈何的湮灭。 倏地,凌芊依感到握住自己的手指剧烈的颤抖起来,男人轻哼一声,痛苦的缩起了身子,修长的手指死死的抓着衣襟下摆,手背上青筋暴起,似是忍受了巨大的痛苦,冷汗瞬间就打湿了脊背。 “你怎么样了?顾老头,顾老头!” 凌芊依见状顿时又慌了手脚,顾老头闻声匆匆赶了过来,手里还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汁,凌芊依小心翼翼地将男人的身子揽在怀里,男人原本修长的身子此刻看来竟是缩小了许多,凌芊依鼻子有些发酸,伸手将药汁接了过来,在嘴边吹了吹就急切的要给他喂药,头也不抬地随口问道,“这是什么药,味道怎么这么怪?” “堕胎药。” “啪啦”一声,药碗掉在地上,碎成一片片的,浓黑的药汁撒了一地,凌芊依的身子不可抑止的颤抖着,抬眼,目光里竟是充满了煞气。 顾老头一怔,微叹了口气,摇摇头道,“反正又不是你的心上人,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凌芊依危险的眯起眼睛,“我只问,为什么?” “你这是关心则乱,凌丫头,你自己也是个大夫,不会不知道,依着他目前的身体状况,根本不可能平安的把孩子生下来,即使生出来,这孩子由于先天受到过重创,恐怕也是活不长的,何苦呢?” 凌芊依一怔,随即垂下眸子,煞气敛去的同时添上了一抹看不见的痛苦,看着眼前疼得快要昏迷的人,她疼惜的拂了拂贴在他脸上的碎发。男人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只是拼命的摇着头,一只手更是死紧的捂住腹部,凌芊依用力的握住他的手,沉默良久才道,“就按你说的做吧。” 第20章 保胎 顾老头儿点了点头,转身出去煎药,原本攥住凌芊依腕子的那只手倏地放开。 凌芊依慌忙去看,男人只是背对着他,一声不吭,身子固执的挺得笔直,时而微微的战栗着,凌芊依不敢用手去碰,只是小声安慰道,“孩子没了就没了,以后还会有的。” “……” “那个,你流的血实在太多了,孩子要保住,很难。” “……” “你现在身子太虚弱了,顾老头说你的状况实在不适合留住这个孩子,别看这个老头说话没正形,医术那是真好的。” “……” 无论凌芊依说什么,那人都是固执的背对着她一声不吭,身下的床单又淅淅沥沥的染了不少血迹,凌芊依也不再说话了,只是呆呆地看着他,直到顾老头再次端着药碗进来,门开的时候,男人的身子明显僵硬起来。 “趁热给他喝吧。”顾老头难得一脸的认真,凌芊依茫然的看他,动了动唇角,只觉得嗓子干涩无边,“还是你来吧。” 凌芊依攥着手指站到一边,顾老头将男人的身子掰了过来,强行将药碗送到他嘴边,男人忽然剧烈的挣扎起来,可是手腕被紧紧攥住,无力挣脱,药汁灌进嘴里,男人变得有些歇斯底里,痛苦的扭动着身子,状似疯癫,原本漂亮柔顺的一头长发凌乱的贴在脸上,药汁灌进去又顺着嘴角汩汩的流出来。 凌芊依长长的指甲扎进了掌心,鲜红的血液一滴滴从指缝间滴落下来,她却浑然未觉,一脸的死灰,嘴唇抿得紧紧的,眼睛拼命的瞪大着,不让泪水流出来。 眼睁睁的看着男人无谓的挣扎,他就像是一只垂死的兽,眼神哀怨而绝望,沉闷的呻吟声从他喉咙里含混不清的传出来,却清晰尖锐的扎进里凌芊依的胸口。 “噗通”一声,男人跌下床,面具也摔的碎裂开来,露出颜珈惨白如霜的脸,他双手护在腹部,额头抵着地面,长发散了一地。凌芊依看到颜珈如此狼狈模样的那一刻,心里的那根弦终于再也撑不住了,“啪”的一声,断了。 几乎是跌倒在地,凌芊依踉跄着一把将男人紧紧地搂在怀里,眼泪顺着下巴滴落下来,溅在男人毫无血色的脸上。 “颜珈,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是害怕你会有危险,颜珈,我错了……” 凌芊依转身,朝着顾老头的方向“彭”的一声,额头重重磕在地上,抬头,额前一片殷红,“顾老头,求你救他,求你保住孩子,求你,求求你……” “丫头……” “我求你了,求你……” “……” 凌芊依一遍遍的把头重重的磕在地上,似乎要把自己撞死一般,除了求人,她不知道还能够怎么办,她也知道这是强人所难,但是她没法忍受颜珈在她面前生生的受这种折磨和伤害,简直要把她的心都给凌迟成千片万片,很疼很疼,却还死不了…… 很久之后,顾老头终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伸手拦住她再次撞向地面的额头,真是傻丫头,都爱到这样了还不肯承认,“罢了,我尽力保住这孩子便是,不过,你也别把自己的身体不当回事,你若是病了,谁来照顾他?既然你们决定留下这个孩子,总得把身体调养好才行。” 眼珠子缓缓的转了转,凌芊依低头,轻轻的在颜珈紧闭的眼上落下一个吻,“颜珈,不怕了……”眼泪再次汹涌而出,打在颜珈的脸上,顺着他削瘦的下巴滑落下来。 ………………………….. 山谷里很漂亮,青山绿水的,一草一木都长得很精致,似一副清淡的山水墨画,这里的花朵也非常繁多,据说每个季节都会有不同的鲜花盛开,不分四季的妖娆,似乎隔绝了尘世的喧嚣,这里的一切都显得很静谧,虫鸣和鸟叫声听上去有种空灵的美。 凌芊依挽着裤角在池塘里捉鱼,心里想着等过几天颜珈的身子恢复的差不多了就带他出来转转,这种环境对人修养还是十分不错的。想到这里,凌芊依嘴角又扯出一抹苦笑,颜珈至今也没有跟她说过一句话,她知道那人恨她,她也的确该恨。 几天前的那一幕,凌芊依恐怕这一辈子都忘不了了,差一点她就酿成了大错,幸好经过顾老头的一番抢救之后,孩子总算是保了下来,不过颜珈的情况并没有因此而好转,甚至更糟。起先的时候,无论给他吃什么,他都不肯,只要一有人靠近他就拼命的挣扎,急的凌芊依就差掏心挖肺的给他看了,哄他说是为了孩子好,他才小心翼翼地开始吃东西,那时候凌芊依总会偏过头去,装作没有看见他眼睛里残留的恐惧和戒备。 也许是经过这一番折腾的缘故,颜珈虽然开始吃东西了,但他几乎是吃什么吐什么,多吃多吐,少吃少吐,就算什么都不吃,也经常干呕,整个人迅速的削瘦下来,只剩下了一副骨架子,头发也因为缺少营养而变得枯黄干燥了。 一条小鱼游过来,围着凌芊依雪白的脚丫转了两圈,然后又用嘴巴噌了噌,凌芊依回过神,利落的飞起一脚,小鱼在空中划了一个优美的弧线,精准的落在了鱼篓里。抬头看了看天色,凌芊依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弯腰背起鱼篓正准备回去,却听见不远处传来打闹的声音。 没打算多管闲事,凌芊依抬脚往家走去,刚走了两步,顿住脚,那一声声微弱的求饶声倒像是炎青的。 循着声音找去,果然在河边的一块半人高的大石头后面找到了人,几个十五六岁的小男孩儿把炎青围在中间,不知道说了什么,一个大一点的男孩伸手在他肩膀上一推,炎青身子往后一晃,接着被后面的人又推了回去,其他的人也纷纷有样学样起来,炎青脚下一个不稳,跌坐在地上,人群中发出一阵附庸的嘲笑。 “哼,娇弱成这个狐媚样子给谁看啊?我们又不是女人,可不懂得怜香惜玉。” “就是就是,有人生没人养的野种!” “看你以后还敢不敢缠着大山哥。” “我没有……” “闭嘴!谁让你说话了!啧,瞧瞧,还委屈了?” “真不知知道大山哥怎么会喜欢你这样的人,看着就令人讨厌。” “这次只是给你点颜色看看,以后怎么着明白着点……” “……” 凌芊依听不下去了,虽然她跟炎青算不上熟,但对他的性子也有几分了解,那家伙从小没有父母,跟着炎奶奶长大的,不会打架斗殴,不会扎堆,更不会那些个争风吃醋,也许是被保护的太好了,心眼实在单纯,所以他在这里倒显得几分格格不入。 此刻看情形也知道他这是被人羡慕嫉妒恨了,凌芊依最看不惯人多欺负人少,遂踢了几颗石子过去,不轻不重的打在几个孩子的身上,男孩受到惊吓齐刷刷的转身看过来,炎青也怯怯地抬头,看见是凌芊依的一刻,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笑意盈盈的。 “凌姐姐!”炎青兴奋的喊起来。 “凌姐姐?呵,又来了一个。”其中一个男孩眼珠子转了转,来回的打量着两人,最后抬起一脚就要踢在炎青身上,“亏大山哥还整天护着你,真该让他看看你在外面是怎样勾三搭四的……啊!” 凌芊依一只手提着他的领子往后一扔,后者摔在地上,瞬间眼泪汪汪的呜咽起来,“你,你欺负男人?!” 凌芊依最讨厌这样娘的男人,厌恶的皱了皱眉,冷笑道,“嘴巴这么臭,是吃了狗屎吗?我虽然是个女人,可是也不会什么怜香惜玉,别仗着自己是个男的我就不会动手,下次再让我看见你们欺负炎青,见一次我揍一次!” “你……”男孩儿惊讶的忘记了哭泣,伸手指着凌芊依,“你这人怎么这么粗鲁?” “哪里粗鲁了?”凌芊依一边说着一边将炎青拉起来仔细看了看他身上没有什么伤才放下心来,炎青和他们不同,就是个单纯的小正太,性子跟玉烟倒是有几分像,虽然模样不及玉烟的好,但也算是清秀可爱的大男孩儿,倒衬了这山谷的清幽。 “你说,你说狗……狗……”男孩儿涨得红了脸,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狗屎,太粗鲁了。 凌芊依好笑的看了看他,这里的男孩真是淳朴的很,“狗什么?怎么不吐出来,含在嘴里那多脏啊!” 男孩儿的脸瞬间红白相加,看了看周围几个人,模样跟他差不多,炎青倒是低声笑起来,丝毫没觉得她粗鲁。 凌芊依没工夫跟他们磨叽,拍了拍炎青身上的尘土问道,“你怎么自己跑出来了,你奶奶知不知道,赶紧回家吧,省的你奶奶担心!” “不。”炎青拽着她的袖子,眨眨眼,似乎是有些委屈,“不回家,你是住在顾爷爷家吧,那我跟你去顾爷爷家,奶奶找不到我肯定会去那里的。” “这样不太好吧?” “上次你走都没有跟我说,这次回来也不去找我,还不准我去找你……” 炎青说着就红了眼眶,凌芊依无奈的抓头,她终于理解在现代男人对女人的眼泪有多么大头了,没辙,只好领着炎青一起打道回府,反正那家也不是她的,她没什么立场来拒绝。 第21章 冰释前嫌 一回到家,凌芊依二话不说,扔了鱼篓子就先急匆匆的奔进了卧室,炎青被顾老头留在外面说话。推开门,就见颜珈站在窗子前看着外面的景致发呆,凌芊依快步走过去。 “颜珈,闷不闷?想出去的话我扶你出去转转怎么样,外面的景色真好的。” 颜珈没说话,甚至没有看她一眼,转身走至榻前,翻身上床,背对着她侧躺着,凌芊依尴尬的跟过去,伸手拿了床薄被子给他盖在身上,“累了是不是?那你先休息一会儿,我捉了几条鱼做给你吃,保证不带一星半点儿的腥味的。” “凌姐姐?” 正说着,炎青探头探脑的进来了,看见床上躺着的男人时怔了怔,目光在他隆起的腹部上打了个圈儿,好奇的问道,“凌姐姐,这是谁啊?” “心上人。” 这次凌芊依说的倒是毫不含糊,一方面是为了趁机跟颜珈表表衷心,另一方面也可以趁此断了炎青的念头,人家还是个花骨朵呢,别糟蹋了。 果然,炎青顿时就红了眼眶,泪花花儿在眼眶里打着转转,贝齿轻轻咬住下唇,哀怨的看着凌芊依,可是凌芊依压根儿就没看他,眼角一直盯着颜珈的表情不放,可惜颜珈连甩都不甩她。 “凌姐姐。”炎青等了一会儿不见这人安慰,心里一慌忙道,“青儿知道了,不过青儿不会介意的,女人三夫四侍本就是天经地义的,是青儿奢求了。” 话说完就一溜烟的飘出去了,留下凌芊依风中凌乱了,这个炎青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这不是添乱嘛! “颜珈,不是那样的,我跟青儿……不是,是炎青,没什么的,干净的就跟小葱和豆腐似的,一清二白……” “随你,与我无关。” 颜珈忽然冷漠的蹦出了这一句,凌芊依一怔,其实她没料到颜珈会搭理她,这是这些天来颜珈跟她说的第一句话,本应该是喜悦的,可是她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脸上的焦急也一瞬间淡了下去,看着男人毫不在意的表情,凌芊依掩饰不住的失落。 这人是真的不在乎她,即使有了孩子,也不过只是那个意外罢了,他不喜欢她,从来都不喜欢。以前以为他是个穷金主,自己多少还会有希望,可是现在他是天昊国的女皇了,跟自己简直就是云泥之别,凌芊依即使装作不在乎,可还是瑟缩了,骨子里的自卑不是假装没有就没有的,她只不过是个很平凡很平凡的底层小市民而已,颜珈是那样的高高在上,这样高贵的人不是她能招惹的,也招惹不起。 动了动唇,还想说点什么,却忽然发现什么都说不出来了,缓缓的起身,凌芊依又看了他一眼,无力地迈着步子出去了,没有看见床上的人豁然睁开了眼睛,沉沉的看着她的背影。 凌芊依还是细心精致的做好了鱼汤,不过没有像往常一样进去侍候颜珈吃饭,而是把碗筷递给了顾老头,顾老头拧着眉毛不接,“干嘛?你不是很宝贝里边那位么,怎么舍得给别人侍候?”其实顾老头只是对她把炎青招惹哭了不满意而已。 凌芊依茫然的盯着碗筷以及自己变得粗糙的手指,喃喃地道,“顾老……” “哎,算了算了,真是,我就是上辈子欠你们的。”顾老头见不得一个活力四射的年轻人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一边说着起身,接过碗筷就进了卧室。 凌芊依坐在桌前没动,神情恍惚着,炎青也擦了擦眼泪,乖巧的给她盛了一碗饭,凌芊依自然是没接,他放下碗,也在一边看着她发呆。 不一会儿,就听见从里面传来了顾老头的抱怨声,“哎呀呀,真是的,一个两个都让人这么不省心,不饿也得给我吃,你不饿这娃娃还饿呢!” 接下来比较安静,可能是颜珈开始吃饭了,可是不一会儿就传出了他难受的呕吐声,凌芊依几乎是本能的跳起来就往里冲,炎青反应过来也随后跟了进去。 颜珈扶着床沿撕心裂肺的吐着,一只手难受的捂住胸口,脸色一如既往的白。炎青一进去看见的就是这样的情形,凌芊依焦急的扶着他,轻轻拍着他的脊背,好看的眉毛紧紧拧了起来,脸色并不比那人好看多少,可是语气却是那样的温柔。 本以为能让她这么在意和上心的必定是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人,没想到,竟是…….炎青舒了一口气,沉甸甸的心再次变得轻快起来,这样看来,他的机会多的是嘛!这个男人长得这样丑,也许是为了报恩什么的,所以凌姐姐才会这么疼他吧?也或许这人根本就不是凌姐姐的夫君吧,他可从来没听说过凌姐姐有娶亲。这么一想,他顿时恢复了不少信心,大步走了过去。 “这位哥哥,你还好吧?” 炎青笑眯眯的走过去,也想替他拍拍背,却被顾老头一把抓着就往外拖,“哎呦我的个小祖宗,怎么你就是不长脑子呢……” 脚步声渐去,房间内又剩下了两人,气氛忽然就有些尴尬,见颜珈不再吐了,只是有些脱力,就小心的扶着他躺下,擦了擦他额头上的汗珠,替他盖上被子,正打算出去,背后的人忽然说话了。 “我想回家……” 凌芊依回头,男人乞求般的语气让她的心狠狠地揪了一下,凌芊依攥了攥手指,苦笑一声,“好,等过几天你身子爽利了,我就送你回去。” 男人眉毛微微皱了一下,睁眼,低沉幽深的眸子看着她,忽然嘴角就勾了勾,露出一个极尽妖娆的笑容,凌芊依看的晃了眼。他招了招手示意她过去,她就像被蛊惑了般,傻乎乎的走过去,已经多久,没有看见这人笑过了。 凌芊依在床前蹲下,呆呆的看他,是因为可以回去了,所以他才这么开心么,他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要摆脱自己吗?是吧,自己带给他的从来都是灾难。 手上微微一紧,低头,颜珈修长的手指轻轻握住自己的手,冰凉的指尖还在抚摸着,幻觉吗?如果是,她愿意在这份简单的温柔里死去。 叹了口气,颜珈抬手在她额头上无力地弹了一下,笑道,“你说,我为什么就会喜欢上你呢?” “什……什么?”凌芊依觉得自己的耳朵嗡嗡嗡的,有些耳鸣了。 “凌芊依,我说回家,不是回天昊国的皇宫。” “啊?” “凌芊依,我不是不在乎的,我其实……不想说随你的……” 凌芊依蓦地瞪大了眼睛,不是回皇宫,那他指的是回清平镇的那个家吗?不是不在乎,那他的意思是喜欢自己吗?眼泪不受控制的掉下来,凌芊依一头扎进颜珈的怀里,呜呜的大哭起来。 颜珈顿时感到有些头疼,一只手温柔的抚摸着她的长发,“好了,别哭了,一个大女人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 “就是要哭!”凌芊依头也不抬,使劲地扯过他的袖子就开始抹眼泪,“谁让你这些日子对我都不理不睬的,还差点就不要我了……” “是想不要你了,可是,舍不得……” “呜呜……” “凌芊依,你压得我难受。” 倏地,凌芊依抬起头来,“啊?!怎么样怎么样,很不舒服吗,要不要叫顾老头进来看看?” 见凌芊依紧张的看他,双手在他隆起的腹部小心翼翼地摸来摸去,眼角还挂着泪珠,颜珈看得有些好笑,轻道,“不碍的。” “颜珈,你是不是怪我差点杀了咱们的孩子,对不起……”凌芊依的目光不敢直视他,这是她心里的一道伤。 “不是。” “恩?”颜珈的回答让她有些出乎意料。 “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所以我不怪你。” “那是为什么?” 颜珈不说话了,眉头又开始皱起来,凌芊依一把拽住他的袖子,好不容易有个机会解释清楚,她不能就这么放过。 “你……明明功夫那般好,还赖在我身边装傻充愣。” “就是因为这个?那你又不问!”凌芊依转了转眼珠子,忽道,“是不是还有一个原因?” 颜珈原本苍白的脸上忽然浮起一层红晕,闭上眼睛,转了个身道,“我累了。” 凌芊依见状知道自己是猜对了,哪里肯放手,笑嘻嘻的抓着他的袖子,把他的身子掰过来,凑上去,额头抵着他的额头,大眼睛一闪一闪的。 “颜珈,你是不是觉得我整天就爱招蜂引蝶的啊?” “哼!”颜珈冷哼一声,闭着眼不理她,这个人招惹了一个玉烟还不够,现在又招惹了一个什么炎青!她对每一个人都很好,这让他拿不准对自己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感情,怜悯还是其他的什么。可是凌芊依却更加高兴,本以为颜珈对她是不理不睬的,没想到会这么在乎她呢! “颜珈,对不起,除了你我谁都不要的,真的!倒是你,那么优秀,那么高贵,我不过是个刁民,怎么配得上你……” 颜珈睁眼看她,眼睛里有一丝疑惑,“你说的是真的?” 凌芊依不答话,笑了笑,忽然一低头,在他眉心落下一个吻,接着是脸颊,耳垂,下巴,脖颈,一路下滑。同时手指隔着他单薄的衣衫,上下抚摸他精瘦的身子,触手都是咯手的骨头,凌芊依心里发酸,心想着以后一定要给他好好补补身子。 有孕的身子被她这么乱摸着,很快就敏感的战栗起来,颜珈喉结难耐的滑动了一下,凌芊依坏笑着,低头吻上了他的喉结,“啊”的一声轻呼,颜珈立即扣紧了牙关,凌芊依顺势含住了那两片清凉的薄唇,辗转吮吸,颜珈终是忍不住,支离破碎的呻吟声从齿缝间溢出,交织成一首动人的曲子。 “恩~~”没想到凌芊依会突然抽身,颜珈似乎是有些不满,拿眼睛瞪她,一向黑亮的眸子竟是像揉进了一团雾进去,水蒙蒙的,显然是动了情,这一瞪眼,让凌芊依顿时身子酥了半截,舔了舔干涩的嘴角,凌芊依解释道,“你现在的身子不适。” “哼。”轻哼了一声,颜珈闭着眼动了动身子,的确是有些不太舒服。凌芊依难得见他撒娇一次,不觉有些想笑,瞥见他胸口露出的大片雪白肌肤,慌手慌脚的给他整了整凌乱的衣衫,心说等以后绝对饶不了你! 第22章 被跟踪了 自从跟颜珈冰释前嫌后,凌芊依那叫一个春风得意桃花灿烂啊,盯着颜珈看的眼神温柔的跟一阵小春风似的,颜珈被她看的浑身不自在,鸡皮疙瘩噌噌的冒了出来,但一瞥见跟在她背后的炎青那双绿油油的眼睛,他也就随她去了。 炎青的探访变成了小住,小住又变成了长住,美其名曰“照顾颜哥哥”,当然,凌芊依是不准他插手的,尤其是随着颜珈身子一日日的变沉,她更是寸步不离的围着他转,大大小小的事宜都是由她一手操办的。炎青被弄得哭了好多次,颜珈都看不下去了,说,你跟个小孩子别扭什么呢。凌芊依瞪他,笑眯眯的道,那我就去给你找两顶绿帽子带。然后颜珈就不说话了,只是看她的眼神,那叫一个暴躁。 炎青长住之后,炎青的奶奶自然而然的也搬了进来,不大的院子里倒是热闹的很,这个顾老头见了炎奶奶就像老鼠见了猫一样,到处乱窜。不久凌芊依就发现了这两人之间的暧昧与诡异,当然,这得多亏她有一颗善于发现JQ的心。有一次炎奶奶搂着顾老头亲昵的给他擦汗,结果被凌芊依撞破了,顾老头的小宇宙终于爆发了,一张老脸上七彩斑斓的,煞是好看。 这期间凌芊依活得自在逍遥,彻底地把山谷外的世界给忘了,本来嘛,对她来说,只要有颜珈,到哪里都是一样的,况且,她还巴不得两人窝在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呆一辈子呢,多么浪漫! 颜珈虽然偶尔会想到天昊国,但想到有遥清慈和岳菁华在,天昊国就应该没有什么问题,而且依着自己现在的状况,就算回去了,也只是个累赘罢了,因此他也就渐渐放下了,在山谷里的这段日子是他这辈子以来最幸福的时候了。 几个月后,颜珈已经是大腹便便了,连走路都有些困难,近几天腿脚又开始浮肿了,晚上睡觉也不踏实安稳,常常会突然抽筋,再加上天气越来越炎热,在床上躺一会儿,浑身就被汗湿透了。几番折腾之下,颜珈刚刚被凌芊依调养的壮实点的身子又迅速的瘦了下去,只是衬得腹部愈发的明显了。 凌芊依看在眼里疼在心上,颜珈皱一皱眉,她心尖都要颤一颤,每次都是捏着扇子直到他入睡,然后就守着他,给他按摩腿脚和腰腹以减轻他的不适。 琢磨着颜珈的产期快到了,凌芊依打算出谷一趟,购买点孕产用品,她不会拿针线,总不能让孩子一出生就裸奔吧。 几个月没有出山谷,乍一出来,凌芊依还真是有些不适应,原本很喜欢热闹的她现在站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只觉得心烦,麻利的买完了需要的东西,凌芊依正打算回去,眼角瞥见路边一个卖饰品的小摊,看样子应该是生意不错,小摊周围都挤满了人,大多是些未出阁的花样男子。 凌芊依心里一动,也挤了进去,发箍,金钗,玉坠,香囊,荷包,镯子等首饰应有尽有,不过这些她都直接忽略了过去,这些东西放在颜珈身上,想必他也不会喜欢。吸引她目光的是一面铜镜,小巧精致,只有半个手掌大,可能因为太小了,所以被不重视的丢在角落里。凌芊依伸手拣了出来,一下子就喜上眉梢,这个小镜子拿在手里,很像现代女生随身携带的小镜子,多么熟悉的感觉。 “老板,这个多少钱?” “这个……”老板一时有些拿捏不准,这个镜子根本就卖不出去,给小孩子当玩具都没人稀罕,于是就随口报了个价。 凌芊依多给了他几个铜板,要求是在背面刻上几个字,左边是芊依,右边是颜珈,中间还加了一个心形的图案。好吧,凌芊依知道自己俗了,要是搁在现代,别人这样做,她肯定会狠狠的鄙视一番,但是轮到自己,她就感到一种很窝心的幸福,美得嘴角一串一串的往外开花。 忽然人群一阵骚动,凌芊依被人粗鲁的推到了一边,刚要抓个人质问一下,旁边的老板赶紧拉住她,低声道,“别声张。” 再看看大街上原先满满当当的行人已经神奇般的散去了大半,凌芊依疑惑的向那些人看去,见几个侍卫正押着一名女子往前走去,那些侍卫都统一穿着黑色的紧身衣服,衣袖和领口镶嵌着暗红色的条纹,显出几分鬼魅和妖异,凌芊依认得,这是云起国的人。 等那些人远去了,小摊的老板才叹了口气,摇头道,“真是造孽啊!” “怎么了,难道是出了什么事?对了,现在云起国跟天昊国还打吗?” 老板古怪的看了她一眼,诧异道,“你是外来的吧?” 凌芊依面不改色的点头,老板了然,“难怪不晓得,自从几个月前那一场惨仗,天昊国的女皇生死未卜,现在是二皇子暂代朝政,云起国好像也损折了一员大将,貌似姓凌,至今还下落不明,自此两国就签订了协议,暂时休战,各自处理内务。” “哦,原来是这样。”凌芊依点头,觉得这样的结果不算坏,又问道,“那刚刚这些人是……” “听说是云起国女皇的一个妃子病重,好像叫什么玉烟公子,女皇现在下了皇榜,遍访全国名医,尤其是姓凌的,皇榜上还带着他的画像呢,但凡有几分相似的都被抓去了,弄得现在全国上下一片人心惶惶呢……” 老板越说声音越小,看她的眼神也愈发的诡异,一边瞄了瞄不远处的皇榜,凌芊依赶紧收了镜子,付了钱就快步离开了。 凌芊依心里有几分明白,怕是这个叶碧薇要找的人正是自己。莫非玉烟真的是病了?别的事她可以不管,可是玉烟的事就像一片乌云般遮在了心头,想到当初不负责任的把他丢在云起国的皇宫一走了之就一阵愧疚。本想着等有机会再去把他接出来,但觉得依照叶碧薇对玉烟的态度来看,料想她也不会为难他,因此事情就耽搁了下来,其实私心里说,她只是不想在这个时候给颜珈带来麻烦罢了。但没想到玉烟竟然病了,也是,那人的身子一向不怎么好。 凌芊依走后,从街道的拐角处走出了两个人,一人眯着眼死死的盯着凌芊依走的方向,声音虽然冷淡,却能明显的感到一阵颤抖,“常鸣,你看那人是不是叶碧薇张贴皇榜要寻的凌芊依。” 常鸣抬头看了看墙上的皇榜,笑道,“一分不差。菁华,怎么忽然对叶碧薇的人感兴趣了?” 岳菁华没说话,旁人也许不知,她却知道,那个让遥珈心心念念,不顾身子万里来寻的人正是叫凌芊依,而且也正是这个人,带着遥珈从战场上忽然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半年来,她没有一天不在寻找那人,差不多把整个天昊和云起都翻遍了却终是不得。 第23章 通心意 回到山谷,凌芊依就把所有的担忧都放到了肚子里,脸上依旧是笑眯眯的,无懈可击的表情。回家的时候,炎奶奶和顾老头正在院子里下棋,时不时的还要斗上一两句,凌芊依打了个招呼就直接进了屋,颜珈已经醒了,身子侧躺在床上,手里拿着一本书在看,听见动静,抬起头来,朝凌芊依笑了笑。 “出去了?” “恩,买了点东西。”凌芊依说着抽走了他手里的书,小心的将他抱起来,一只手从背后圈着他的腰,让他舒服地靠在自己身上,然后从怀里拿了小镜子出来,颜珈一看见就两眼放光。 “这么小?好精致啊!” “我猜你就喜欢,这样你可以随身带着,随时随地的拿出来照照。” 颜珈脸上的颜色变了变,慢慢的垂下眸子,不吭声了,像他这个丑样子有什么好照的。凌芊依从镜子里看到他的表情,手指抬起他的下巴,头一低,在他唇上落下一个轻吻,颜珈有些局促不安的想要躲避。 “颜珈,你为什么就是不肯相信自己的魅力呢?相信我,绝对不是在恭维你,放在我们家乡,你就是所有女生心目中的白马王子,能够拥有你,是我的福气。” “你家乡是哪里?” “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跟这里很多东西都不一样,我们那里男强女弱,而且是一夫一妻制的,所以除了你,我不可能再有其他的夫郎什么的,我只想好好的跟你过一辈子。” “你们那里听起来真是不可思议。”颜珈淡淡地道,眉眼间掩饰不住的笑意。 “要是有机会能带你去看看就好了,不过你未必能过得惯,而且去了未必还能回来的。” “难道你不想家吗?” “对我来说,有你的地方就是家。” 见颜珈沉默着不说话,凌芊依坏笑着逗他,“怎么,是不是被我感动了啊?” 颜珈抬头,把小镜子举到她跟前,指着背面那两行字之间的心形图案问道,“我在想,这颗桃子是什么意思?” 凌芊依凌乱了,顿时垮下一张小脸,可怜兮兮地趴在颜珈高高隆起的腹部上哭诉,“宝贝儿子啊,你老娘我森森滴受伤了。” “人家都盼女儿,你怎么整天念叨儿子啊?” “我喜欢帅哥嘛!”说完偷偷的瞄了瞄颜珈,见后者瞬间黑了一张脸,凌芊依立马讨好的笑,“宝贝~今天感觉怎么样,这小子有没有调皮?” “还不是老样子。”颜珈说着动了动身子,“好闷,扶我去院子里转转吧。” 凌芊依连忙将他扶起来,托住他腰部的手指轻轻的按摩着,颜珈舒服的眯了眯眼,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感觉特别的难受,浑身酸疼的要命,被她这一揉按,的确很受用。 “你这衣服都被汗湿透了,换一件干爽的再出去,省的被风吹了汗。” 凌芊依一边说着一边快手快脚的就给他往下扒衣服,颜珈知道阻止也没用,而且自己的身子也实在懒得动,索性就随她去了。凌芊依看着他雪白精瘦的身子不由得咽了咽口水,怕他着凉了赶紧给他换了衣裳穿上,拨开他的长发,一只银色的凤凰栩栩如生的出现在他的肩膀上。 不是第一次见了,但以前都没仔细端详过,以为是类似纹身之类的东西,但摸上去根本就没有一点凹凸感,与其他皮肤的触感完全一致,而且勾画的非常精致,连每一根羽毛都清清楚楚。 “颜珈,这个是传说中的凤凰吗?” 凌芊依用手指来回的摩挲着,再加上她不经意的在他脖颈间呵气,激起颜珈一阵阵的颤栗,没好气的道,“你不是说是一只被人拿来烧烤的大鸟么?” 凌芊依一怔,这才想起以前在清平镇时,颜珈吹的埙上面也是画了一只凤凰,难怪当时她会觉得那么眼熟呢!不过…… “颜珈,你好小气哦~这么久的事情了还记得~~咦,变……变色了!颜珈,凤凰变色了!” 凌芊依骇然地看着眼前的变化,那只银色的凤凰竟然就在自己指尖渐渐地变成了火红色,一只浴火的凤凰! “你……离我远点!”颜珈恼羞成怒的拉好衣襟,回头瞪了她一眼。 “颜珈,你好凶,我只是好奇嘛!” “有什么好奇怪的,不就是只凤凰吗,我们遥氏一族的人身上都有,类似其他男子身上的守宫砂,当遥氏的男子与女人欢合之后就会出现,每当动情的时候就会变成火红色,成为一只浴火凤凰……” 颜珈也是气急了,居然就这么噼里啪啦的全都说了出来,说完后才羞的红了脸,赌气别过头去不看她。可是凌芊依却差点乐疯了,这么说颜珈的第一个女人是她喽!再也忍不住,凌芊依一把抱住颜珈就吻了上来。 “颜珈颜珈,我爱死你了!” “你!放开我!” “我不,让我亲一下啦!颜珈,刚刚凤凰变成了红色,是代表你动情了吧,不如……” “凌芊依!你给我滚开!” “不要!亲一下,就亲一下嘛!” “唔唔……” 两人在里面又纠缠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的出了门,出来的时候炎奶奶和顾老头齐刷刷地抬头看了他们一眼,接着又对视了一眼,脸上同时“腾”的一下子变得绯红,着了火一般,凌芊依和颜珈有些莫名其妙。殊不知,他们俩刚刚暧昧不清的声音都传进了这俩老家伙不怎么灵光的耳朵里。 “顾老头,炎青呢?怎么今天没见人影?”其实她想问的是怎么就把颜珈一个人放在里面,也没个人照顾着。颜珈知道她的意思,瞪了她一眼。 “哦,大山把他叫出去了。”顾老头一边答着一边琢磨着该往哪里落子。 炎奶奶在一边忍不住了,“哎,我说老头子啊,你说大山这人怎么样,人长得好,又本事,性子也憨厚,对咱青儿可是一心一意的好,不像某些人呐,身在福中不知福。” “哎呀,我说老婆子你能不能别吵,故意不让我好好下棋是不是,儿孙自有儿孙福,你操那么多心做什么。” 凌芊依知道她这话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扶着颜珈慢悠悠的走着,不紧不慢地道,“我对颜珈也是一心一意的好啊!”说着就勾着颜珈的脖子,对着他的薄唇当众吻了下去,这下炎奶奶和顾老头刚刚恢复正常的脸再次变成了大红布。 颜珈赶紧推开她,憋红了脸训斥道,“胡闹!” 凌芊依笑眯眯的看他,颜珈只得又推了推她,“我有些饿了。” “好,我马上去做!”凌芊依扶着他到树荫底下的椅子上躺好,怕他难受,又拿了一个软枕垫在他腰下,这才急急忙忙的去了厨房。 炎奶奶和顾老头缓缓的收回视线,对视一眼,顾老头又是轻哼一声,炎奶奶堆起一脸讨好的笑,“老头子,以后我也会对你这么好。” “难不成你想让我也生一个?” “只要你愿意。” “滚!一大把年纪了也不嫌害臊!” 颜珈躺在椅子上闭着眼,微微勾起了嘴角。 只是,没有人看见,不远处炎青怨恨的双眼。 第24章 小包子诞生 “颜小子,帮我把那边的水壶递过来吧。” “好。” 凌芊依虽然在里面炒菜,但是耳朵却一直竖着听外面的动静呢,这会儿听见顾老头使唤她家的人顿时不愿意了,撂下锅铲就奔了出来,恰好看见颜珈费力的扶着椅子边缘要站起来,旋风一样的就飘了过去一把扶着他,顺势拎了水壶就给顾老头扔过去。 “哎呦!我的宝贝啊!”顾老头看着水壶叮叮当当的落在地上,顿时一阵心疼。 凌芊依气势汹汹的瞪他,这下子炎奶奶又不愿意了,挺身而出,挡在顾老头身前,一把还抓着他的手腕安慰道,“别怕别怕,有我呢!” 顾老头本意也并非是指使颜珈,只是下棋入了迷,说顺了口,这下子炎奶奶的表现反倒让他抓狂了,年纪一大把了还拉拉扯扯的,太丢人了!一把甩了手,气哼哼的走了,炎奶奶立马追了上去,“老头子老头子,等等我啊!” 见两人远去,凌芊依的语气顿时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你怎么样,累不累,要进去歇歇么?” 颜珈看了她一会儿,忽然道,“你今天出谷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或者,是听到了什么消息?” “啊?”没想到他会忽然转了话题,凌芊依一怔,继而笑的有些心虚,“没有啊。” 颜珈也不说话,只是看她,凌芊依投降,知道肯定是哪里露出了马脚,于是就把今天在外面的事情说了一下,颜珈听完沉思了一会儿道,“你去看看玉烟吧,要是有可能,把他带出来吧。” 凌芊依低头,用手抚摸着颜珈的腰腹不说话。 “你不用担心我,我会等你回来的。” “颜珈,你临盆也就是这几天了,我怎么可能会在这个时候离开你呢?” “有顾老头在,不会有什么事的。” 凌芊依摇头,“说我私心也好,我也知道对不起玉烟,但是,颜珈,在我心里没有什么比你更重要。” “你……” “所以,在你把孩子生下来之前我是不会走的。” “芊依……”颜珈微微握了一下她的手。 “好吧,好吧,我答应,看着你平安把孩子生下来之后我立刻就去找玉烟,这是我最大的让步了!” “芊依,呃,我只是想说……” “什么?”凌芊依终于抬起头,看见颜珈一张脸惨白如纸,一只手紧紧捧着腹部,心里顿时一惊,“颜珈,你怎么了?” “可能,要生了……” “啊!怎么样怎么样,是不是很疼?” “……先扶我进去……” 凌芊依慌慌张张的扶着颜珈躺在床上,又手忙脚乱的给他盖上被子,“颜珈,你忍一忍,我马上去找顾老头!”话还未说完就急急忙忙的往外跑,走到门口的时候被一下子绊倒在地,接着爬起来来不及拍打一下就跑了出去。 “哎,你小心些……”颜珈摇头轻笑。 拽着顾老头,几乎是一阵风似的就奔了回来,顾老头直觉得自己一把老骨头都散了架,还没等喘口气呢就被强行拖进了内室。此刻颜珈躺在床上,双手死死的拽着身下的床单,脸色煞白,俊美的五官因为痛苦而紧拧在了一起,汗水打湿了长发,凌乱的贴在脸上。 “来了来了,颜珈别怕!” “嗯~~”颜珈熬过一轮阵痛,抬头看了她一眼,“这里有顾老爹就好,你先出去吧。” “我不……” “丫头,你留在这里只会让他分心。” 凌芊依想要留下来,却被颜珈和顾老头一起赶了出去,门“彭”的一下子关上,凌芊依被炎奶奶强拉着坐到了椅子上,炎奶奶倒了杯凉茶给她递过去。 “呃,啊!” 忽然一声低喊传了出来,凌芊依惊得从椅子上蹦起来,手里的茶杯摔到地上,碎了一地。 “丫头,男人生子都是这样的,你急什么?”炎奶奶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但这话在凌芊依耳朵里起的作用简直是微乎其微,一颗心被里面压抑的叫喊声揪地七上八下。 从下午到晚上,里面的人还在挣扎着,间或的传来时高时低的呻吟声,凌芊依焦躁的转来转去。 从晚上到天明,孩子还没有生下来,凌芊依再也等不得了,一脚踹开门就闯了进去,炎奶奶也不由得紧张起来,暗叹这孩子,真是个慢性子。 这时候颜珈的意识已经有些不清醒了,腹部一阵阵传来的绞痛简直让他生不如死,仿佛有什么撕扯着要把自己的内脏都要挖出来般,满脑子只剩下了疼,疼…… 看着颜珈身下一片刺眼的血泊,凌芊依“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紧紧抱着颜珈,浑身僵硬的不能动弹,顾老头来不及管她,他早就提醒过两人硬是把这个孩子留下来的危险性。 “颜珈颜珈,你怎么样了?” “嗯~~~”颜珈的眼神有些涣散,根本听不清别人在说什么,喉咙里发出模糊不清的呻吟。 “让他用力!” “颜珈,用力啊!孩子就快出来了,用力!” “啊!”颜珈大叫一声,猛地抓紧了身下的床单,手上青筋暴起,忽然身子一绷,高高的抬起又重重的落下,昏了过去。 “颜珈颜珈!老头,你快看看他怎么了?” “看什么看,难产了!” “啊?” “他盆骨太窄,孩子卡住了,出不来。” “那怎么办?” “糟糕,血流不止了!” “啊,颜珈醒了!” “没事,他还会再昏过去的。” “顾老……” ……………………………………. 又经过了大半天的折腾,“哇”的一声啼哭,孩子终于出来了。但是没有人能笑得出来,颜珈几乎是去了半条命,但好歹算是抢救了回来,趴在一边哭的死去活来的凌芊依也几乎是去了半条命,最后都有些胡言乱语了,顾老头恨不得一巴掌将她拍晕了拖出去。 “顾老头,颜珈怎么样了?”凌芊依用手摸了摸颜珈苍白的脸,后者一生完孩子,只是虚弱的说了一句“好痛”就昏过去了。 “这句话你问了几十遍了!”顾老头有些抓狂,“命算是捡回来了,你别吵他了,只是太累了睡一觉而已。” “哦。”凌芊依淡淡地应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颜珈看。过了好一会儿才起身关好门走了出去。 “顾老头,这次真的谢谢你,我有事要出去一趟,你帮我照看一下颜珈,我马上回来。” “恩?你现在这个时候出去做什么?” “很重要的事,我要是不去,估计颜珈醒来也会不高兴。” “不看看你的孩子?” 凌芊依凑过去看了一眼,小家伙皱皱巴巴的,看不出长得像谁,也看不出好不好看,一双小眼睛紧闭着,手脚还在不住的挥舞晃动。 “啧,这臭小子,这么爱动,差点把他爹爹给折腾死,等我回来再好好教训他!”说完凌芊依就提了剑飞快的出门了,如果她知道这一出去再回来会发生什么,她是绝对不会去的,只可惜,世上没有如果。 第25章 不死的火海 皓月当空,夜风拂面,衣衫半卷,凌芊依一路马不停蹄的来到云起国的皇宫,没有走正门,她直接就沿着城墙飞跃了进去,似飞檐走壁的侠客一般。云起国的御花园里花灯高悬,五彩纷呈,夜明珠将整个夜色映地恍如白昼,不断的有急匆匆的美貌宫侍手执宫灯来回的在亭廊里穿梭,所过之处带来一阵微凉的疾风。 夜景虽然华丽娇美,但凌芊依的一颗心却在直直地往下沉,她在云起国的皇宫住过也不是一天两天,自然知道正常的情形下不会是这番景象。定了定心神,凌芊依踩着屋顶的琉璃瓦飞快的掠过,似一片流云般,熟门熟路的就来到了叶碧薇的寝宫前。 “锵”的一声拔剑,听到动静,守门的侍卫小七警觉的望向四周,低喝一声,“谁!”附近的几个侍卫闻声迅速的围拢了过来。 凌芊依跳下来一把按住他拔剑的手,“嘘,不要声张,是我。” 小七一见是她,片刻的惊愕后挥手遣散了其他的人,这才皱了皱眉对凌芊依道,“主子已经料到你会来,怎么来得如此晚?” 凌芊依见他神色颇为凝重,不答反问,“我看了皇榜赶过来的,难道真是玉烟出了什么事?” 小七也不跟她多言,三两步迈到台阶上,抬手扣了扣门,低声禀报道,“主子,您要找的人来了。” 不一会儿,门“吱嘎”一声开了,令凌芊依出乎意料的是,开门的人竟然是叶碧薇本人,看她这半年来过的该是不怎么好,比之半年前憔悴了不少,脸上还带着一抹浓浓的倦色,不复当初的神采飞扬。 叶碧薇看了她一眼,眸子里的亮光一闪而过,最终湮灭,只是平淡无波地道了一句“进来吧”就转身走了,凌芊依快步跟进去,身后的门被悄无声息的关上。 “叶姐姐,我是来找玉烟的。” 叶碧薇转身看她,神情似笑非笑,“你还记得玉烟?不曾想你真是够狠心的,当初把人带了来,就那么一声不吭的消失了。” “她现在怎么样了?”没理会叶碧薇态度的变化,凌芊依急着问道。 “自己进来看吧。”叶碧薇的语气冷漠疏离,甚至带着淡淡的怨恨。 凌芊依被她引着进了内室,绕过一扇做工精美的屏风,当即被里面的情形骇了一跳,这个房间的空间其实不算小,可是那么十几个大夫密密麻麻的跪了一地,顿时就变得拥挤起来,除了地上跪着的,在床边还半蹲半跪的围了两个人,玉烟就躺在里面的床上,面色虚弱泛白,任旁人怎么动他都平静的没有任何反应,长长的睫毛一眨不眨。 “你们先下去吧,自己去领罚。”叶碧薇口气很淡很淡,但是却足以让所有的人都脚底冒汗,那些大夫谢了罪临走时步子都似乎迈不大稳了,想来那些刑罚该是不轻。 “玉烟?”凌芊依走过去轻轻唤了几声,后者的眉毛微微一动,叶碧薇的眼睛顿时眯了起来,手指也紧紧攥成了拳。玉烟已经昏迷了两天了,可是这么多人,无论用什么办法都无法让他动一下,药石无效,而这个人仅仅是一声轻唤就可以做到了吗?真是荒唐! 仔细的给他检查了一翻,凌芊依发现玉烟的身子在这短短的半年内虽然削瘦了很多,但内俯的亏损并不是十分严重,看来是叶碧薇一直用上好的药材给他调养着,他会这样昏迷不醒,多半也是心病的缘故。 确定玉烟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凌芊依放下心来,因为对他的病症早就十分清楚了,再加上这半年来为了给颜珈调养身子她也没少跟着顾老头学习医术,因此很快就开出了药方,递给叶碧薇。 “用这个药方,他很快就会醒过来。” 叶碧薇冷笑,“就算不用药方,相信他也很快就会醒过来的,你才是治疗他的根本药方。”虽然这么说着,叶碧薇还是将药方接了过去,“你好好陪陪他吧,这半年来他过的实在不好。” 说完叶碧薇就出去了,临走前又看了玉烟一眼,凌芊依从她的目光里看到了不舍和疼惜,那是一种只有恋人之间才会有的目光。凌芊依愣了愣,似乎明白了她对自己的敌意来自何处,半年的时间,真的可以改变很多东西呢! …………………………. “老婆子!那个颜珈人呢?” “不知道啊,刚刚还躺着奄奄一息的模样,这会儿子不能到处乱跑吧?” “坏了,怎么小娃娃也不见了!?” “啊?刚刚还在的!” “青儿青儿! 看见颜珈和他的小娃娃了没有?” “…….” 炎青没说话,转身就走了出去。 颜珈生产完后是他的身体最虚弱的时候,虽然炎青的医术不是很好,但要让那人悄无声息的死去,他的方法多得是,况且凌芊依不在,现在杀他,是最好不过的时机。 说不清是什么力量驱使着他,一向心地善良,不与人为恶的他竟然拿起了匕首,锋利的刀刃抵着颜珈优美白皙的脖颈时,他不是不害怕,不是不颤抖的,可是他却不想收手。刀尖扎进去的时候,鲜红的血液顿时丝丝缕缕的渗了出来,刺目、妖异、疯狂!可是那人依旧没有任何反应,安静的睡着,嘴角还愉悦的微微勾着,像是在嘲笑着什么。他知道,只要自己再稍稍一用力,这人的生命就完结了。 正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手腕一下子被人抓住,那简直不像是一个人,双目赤红而暴戾,原本还算好看的无官显得有些扭曲,似乎连发梢都带着骇人的杀气。他抓住自己的手指更像是一把铁钳,他以为那人要杀他了,可是最终,那人只是将他一掌打晕了,再醒来的时候,颜珈和那个孩子已经不见了。 想到这里,炎青忽然感到背后一阵阴风扫过,下意识的回头,眼前刀光一闪,似铺天盖地的雪片,落在颈间,微凉。 惊呼声还没来得及喊出喉咙就被生生斩断了,这就是传说中的一剑封喉么?隔着一片迷蒙的血雾,他看见了一双含笑的眸子,笑,却未达眼底,他的背景,是一片不死的火海。 至死,炎青也没有明白这一切是为什么。 第26章 尘归尘,土归土 清秀的山谷被一片肆意奔流的火海所吞没,没有虫鸣,没有鸟叫,只有火焰燃烧的声音和碎木断裂后发出的噼啪脆响,似索魂的链锁。黑烟浓烈而张狂的冒出来,张牙舞爪的不断往上空升腾着,熏黑了整片天空,与焦黑的大地连成一体,散发着地狱般的气息。 尸体横七竖八的躺在灼热的大地上,有的人脸上还带着安详的微笑,似乎是知道命运的转盘下一刻就会终止,极尽魅惑的绽放着自己的生命。就在这样一片死寂的空间里,轻轻的一声呻吟传了出来。 “主人,还有一个人未死。” “是么?”女人挑了挑嘴角,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般,淡淡地道,“带走。”说罢转身,只留下一抹被火焰模糊了的背影。 ………………………… 凌芊依给沈玉烟喂了药,可能是由于太累,自己也模模糊糊的睡着了。睡梦中她又回到了那个山明水秀的小山谷,只是梦中的小山谷变成了过不去的火焰山,漫天漫天的火焰绽放开来,仿佛要将天地一并吞没般,肆意的伸展着火舌。凌芊依急切的想要去寻找颜珈,却怎么都找不到,忽然一转身,看见颜珈隔着重重的火焰,微笑着看她,那样灿烂到极致的微笑,仿佛要燃尽自己的生命一般,如此妖娆,如此悲伤。 感觉身子猛地一沉,凌芊依从梦中惊醒,伸手一摸,满头的冷汗,原来只是一个梦。 “你走吧。” 清淡冷漠的声音突兀的传来,凌芊依吓了一大跳,低头,这才发现玉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他的头微微往里侧着,眼睛茫然的盯着墙壁。似乎是没有听到回答,他皱了皱眉,不耐烦地道,“让你走你就走,谁让你整天在这里守着了?我最讨厌的就是你!” 凌芊依愕然的看着玉烟,没有说话,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自己还没有走出那个梦魇。 “玉……玉烟……” 静。出奇的静。 玉烟像是忽然停止了呼吸和心跳,怔怔的盯着里面的墙壁,手指却不自觉悄悄的抓紧了衣襟,“……你说什么?” “玉烟?” 一怔,玉烟蓦地转过头来,直直的看着凌芊依的方向,脸上的表情瞬间被喜悦所填充,他的手茫然的往前伸过来,“芊依芊依,你终于来了……咳咳……咳咳咳……” 话说的有些急,他剧烈的咳嗽起来,凌芊依连忙扶住他,玉烟却似乎怎么也停不下来一般,直到咳的满脸通红,眼泪都快掉下来了才停止,他一手抚了抚胸口,一只手毫无方向的往前胡乱的抓着,抓了几下才抓到凌芊依的袖子,“芊依芊依,你说话啊!” 凌芊依心里“咯噔”一下,再次望向玉烟的眼睛,还是那样的漂亮,像满天耀眼的星子,却似是被云雾遮住了,雾蒙蒙的没有一丝焦点。 倏地起身,凌芊依退后一步,玉烟一下子跌回床上,一只手急切的在空中搜寻着,“芊依芊依,是你吗?” “说话啊,芊依……” “这次又是梦吗?呜呜,芊依,我找不到你了,我怎么都找不到你了……” “芊依,你在哪里,不是说好打了胜仗就回来的吗?不是说好带我一起走的么……” “我没用,我好没用……想要去找你,可是叶碧薇却怎么都不放我走……” “玉烟……”凌芊依的嗓子有些哽咽,忍不住一下子将他抱进怀里,手指轻轻的抚摸着他瘦弱的脊背,“对不起,是我不好,我来了,我来带你一起走。” “芊依,你真的来了?呜呜……” “我来了,真的来了,别怕,谁也不能拦住你了。” 又哭闹了一阵,玉烟体力不支,手指攥着凌芊依的衣角就睡了过去,眼角还挂着泪珠,可是嘴角却幸福的勾着,头发湿漉漉的贴在脸上。 叶碧薇站在屏风后看了很久,眼神不断的变幻着,玉烟睡了后她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凌芊依知道她在那里很久了,头也没回,只是淡淡地问,“玉烟的眼睛怎么样了?” “如你所见。” “怎么会这样?” “凌芊依,他的恩情你一辈子也还不了了,他的病是因你而起,他的眼睛也是因你而瞎的。” “……我要带他走。” “要是想囚禁他,我就不必等你来了。” “叶碧薇,谢谢你……” “如果有一天你不要他了,也请千万不要伤害他……我云起国的大门永远都会为他敞开……” …………………………. 也许是真的讨厌极了云起国,玉烟一醒来就央求着凌芊依带他离开,其实他是害怕凌芊依再次把他一个人丢在这里,那样的日子,他再也不想经历了,虽然,叶碧薇那个女人对他还不错。 这次离开,他们是正大光明的走的,叶碧薇还亲自送他们到了宫外,给了他们一辆豪华舒适的马车,马车上日用品以及上等药材都一应俱全,本打算派一些侍卫沿路护送的,被凌芊依拒绝了,只留了一个赶车的车夫。 凌芊依心里挂牵着颜珈,恨不得插了翅膀飞回去,但顾及玉烟的身子,遂放缓了行程。 其实对于玉烟,真是一个棘手的问题,作为一个有夫之妇,她这样跟玉烟暧昧不清的关系搁在现代那就是出轨了。可是扔了他不管吧,那也不可能,就算是站在一个普通朋友的立场上也不道义,何况这人现在一点独立的能力都没有,不管他,估计连一天都活不过。 也有过要把他留给叶碧薇的自私念头,但是她不想把玉烟当成货物一样送人,就算那人再稀罕也不行,因为那不是玉烟的意愿,况且颜珈是天昊国的皇上了,万一两国起争执,玉烟夹在里面那就是一炮灰。 正在凌芊依一颗心七上八下的时候,他们终于到了山谷的外围,凌芊依弃了马车,背着玉烟一步步往山谷里走去。 玉烟笑眯眯的趴在凌芊依的背上,时不时的用袖子给凌芊依擦擦脸上的汗,此刻他庆幸自己看不见,因为看不见,所以更自在。 “芊依,那个山谷很漂亮吗?” “恩,像个眉清目秀的翩翩佳公子,跟你一样。” 红晕瞬间如爬山虎一样迅速地爬满了他整张脸,玉烟圈在凌芊依胸前的双手绞在一起,“可是我看不见自己现在的样子,是不是很丑了?” “怎么会?就算是生病,我们玉烟也是最美的病西施。” “什么是西施?” “我们家乡一个很美很美的人,也是一个很厉害的人,为了自己的国家和喜欢的人,她曾潜伏在敌国充当宠妃很多年。” “那后来呢?” “后来啊,国家胜了,她就跟她的心上人泛舟而去了。” 玉烟抿着唇没有说话,多美的故事啊,他羡慕那个叫西施的佳人!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想到了叶碧薇,如果要他跟西施一样潜伏在自己不喜欢的人身边很多年,他恐怕做不到。 玉烟正趴在凌芊依的背上胡思乱想着,凌芊依忽然停下了脚步,接着身子就剧烈的颤抖起来,抱着他的手臂似乎承受不住他的重量要松开一般。 “芊依,前面发生了什么?” 很久很久,凌芊依才吐出了两个字,“没事。” 只有两个字,玉烟却清晰的感觉到了一股巨大的悲哀从她身上漫延出来,强大的令人窒息,他的心不自觉的恐慌起来,手指攥紧了她的衣衫。 凌芊依又走了两步,把玉烟放到一块平缓的石头上,摸了摸他的头,“玉烟,在这里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 其实想要拒绝的,他不要再一个人等她,他想要跟她一起去,无论发生什么。可是他感觉到了她指尖的颤抖,他忽然明白肯定是山谷里发生了什么,因为他既没有听到空灵的虫鸣鸟叫,也没有闻到花草的扑鼻芳香,呼吸间,似乎有一种令人不舒服的窒息感。所以他只是极力的扯出一个微笑,极力的乖巧点头,“恩。” 转身,凌芊依再也控制不住的疾奔而去。 人间地狱也不过如此了,原本清幽宁静的小山谷,此刻像是一块烧焦的木炭,没有一丝生气,死亡笼罩了一切。 凌芊依像一抹幽灵般在断瓦残垣间游走,目眦尽裂,眼眶红得仿佛要滴血一般。死人,到处都是死人,老人,孩子,男人,女人,甚至连一只鸡一只鹅都没有留下,死了,都死了,死的干干净净。 明明不久前还意气风发的村民,明明不久前还跟炎青争风吃醋的花样少年,现在都一样了,分不出谁是谁,都化在了废墟里,尘归尘,土归土。 一脚跨过一个面目全非的尸体,凌芊依终于来到了顾老头的茅草屋,在院子外的不远处她发现了一具年轻的尸体,尸体的身边还有一把匕首。凌芊依认得,那是炎青经常拿着玩的,有一次她还提醒他不要割伤了手指。继续往里走,倒在颜珈卧室里的是两具纠缠在一起的尸骨,从体型上看,大约是顾老头和炎奶奶的。 将每一个角落仔细的搜索了一翻,凌芊依忽然脱力一般的靠在废弃的墙角,抱着头慢慢地蹲了下来,憋在胸腔里的那口气终于长长的吐了出来,胸口,好疼。 没有颜珈的尸体,也没有孩子的尸体。 够了,已经足够了,只要人还活着,怎么都好。 “哐啷”一声,凌芊依茫然的低头看了看脚边,那是顾老头曾经最心爱的水壶。闭上眼,将眼泪逼回去,手指轻轻的抚摸了一下漆黑的壶身。 顾老头,你这么喜欢它,为什么现在不来跟我抢了?你看,这壶多脏了,我帮你擦擦好不好? 后来凌芊依把炎青和顾老头以及炎奶奶葬在了一处,最后把那水壶也一起放了进去。找不到可以立碑的东西,只是简单的一捧黄土,就是三人最终的归宿。 凌芊依对着坟墓磕了三个响头,然后转身头也不回地往山下走去。 顾老头,你活了一辈子,真正跟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的时间太少太少,希望你们九泉之下能够得以团聚,可以开开心心的在一起。您的恩情,凌芊依记得,您的仇,凌芊依也决不会忘!顾老头,再见! 第27章 鸳鸯错 “皇上,你不能去!”岳菁华闪身挡住颜珈的去路,一撩外袍单膝跪在地上,头低垂着,身子却挺得笔直。 颜珈脸色阴沉的吓人,一醒来他就发现自己回了皇宫,差点气得再晕过去。抬手一掌就拍碎了身旁的桌子,桌子上的茶杯呼啦啦的碎了一地,“岳菁华,你好大的胆子!” “哇~~~”原本躺在摇篮里睡大觉的小娃娃被惊醒,哇哇的大哭起来,颜珈眉头一皱,却并没理会,小娃娃的哭声一阵高过一阵。 门被轻轻的敲响,然后缓步走进一个人,他身边还跟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大约两三岁的样子,大眼睛忽闪忽闪的打量了一下屋内的人,然后就将目光锁定在了发出狼嚎声的那个团子上,迈着小短腿儿颠了过去。 “你先下去吧。”来人经过岳菁华身边的时候淡淡的道,“这事你做的太鲁莽了。” “臣没错!”岳菁华抬起头来,目光灼灼的看着颜珈,“如果微臣再晚去一会儿,后果将不堪设想!” “恩?” 颜珈和遥清慈同时疑惑的看向他。 那日在大街上偶然看见了凌芊依,岳菁华和常鸣就一路跟着她进入了一个小山谷,果真找到了失踪多日的颜珈,可是好巧不巧的正碰上颜珈生产,后来她打发常鸣先回来宫里报平安,然后自己就留了下来,因为她不放心他。 经过一天一夜的挣扎,颜珈终于产下了一个男孩儿,但是他的情况却很糟糕,发生了血崩,不过幸好那个顾老头还算是有点本事,硬是把他从阎王殿里拉了回来。 原本她是打算先回宫里等过些日子再把他接回去,可是不料,颜珈的情况刚刚稳定下来,那个凌芊依就再次出谷了。她不知道那人究竟有什么急事非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出去,难道她不知道颜珈还在昏迷着么?那个时候的岳菁华简直将她恨之入骨了,当即决定把颜珈带回皇宫。 后来她不止一次的庆幸自己当时没有离开,因为接下来让她看到了惊心动魄的一幕。那个叫炎青的男人竟然手持着一把锋利的匕首抵在颜珈的脖颈处,刺目的血迹丝丝缕缕的渗了出来,似地狱里的曼珠沙华,美丽却让人心惊。 “所以。”岳菁华断断续续的把当时的情形说了一遍,不自觉的握紧了垂在身侧的拳头,眼眶微红,“皇上,你觉得我会把你放在那个地方吗?” 说完这句话,岳菁华起身大步走了出去,若是再重来一次,她是绝对不会让颜珈有机会进入那个山谷的! 岳菁华一走,颜珈就撑不住了,身子微微一晃,遥清慈眼疾手快地扶着他回到床上坐下。颜珈的脑子还没有反应过来,眼神有些迷茫,若不是自己的脖颈处明明白白的多了一处刀伤,他说什么也不会相信岳菁华的话,可是现在,却不容得他不信了。 遥清慈摇了摇头,其实他是支持岳菁华的做法的,如果当时那人换作是他,遥清溪眯了眯细长的眼睛,他一定会刀剐了那个叫炎青的人! “大哥、二哥。”宁宁拉了拉遥清慈的袖子,又戳了戳床上那个哭闹不停的小团子,脸上一片焦急,无论他怎么哄,这个小家伙就是不肯停呢! 叹了口气,遥清慈心疼的将小家伙抱起来,这小子先天身子骨就弱,刚出生后父母就离散,没法得到父母的疼爱,真是个可怜的孩子。 孩子被遥清溪哄了一会儿,渐渐的止了哭声,只是小指头放在嘴边含着,眼睛湿漉漉的瞪着遥珈,一脸的委屈。 “哥,你看这孩子那幽怨的小眼神儿,悲凄凄的,太揪人了。大概是饿了吧,从出生到现在还吃过几顿安稳的饭呢,宁宁,去吩咐下人准备点奶水。” “哦!”宁宁看了那小娃娃一眼,甩着头上的小辫子飞快的跑了出去。 颜珈低头看了一眼,伸手将孩子接过来,指腹轻轻的摸了摸他的小脸,小孩子忽然嘴巴一弯,眼睛一眯就咯咯的笑了起来。 “呦~~果然亲爹抱就是不一样啊!”遥清慈笑,“看这小模样精致的,随谁呢?” 颜珈正看得有些愣神,听他这么一说,忽然“腾”地一下站起身来,将孩子往遥清慈怀里送,遥清慈按住他的手,收敛了笑意,“哥,我知道你要去做什么,你先听我说。一来你身子不适,二来这孩子也离不了你,想要去找凌芊依是吧?我保证给你好好的带回来。” 小娃娃似乎能听懂大人的谈话般,小指头死死的揪住颜珈胸口的衣裳不放,小眼睛瞪得溜圆,可怜兮兮地看他。沉默了一会儿,颜珈握住他的小指头,终于点头,“清慈,谢谢你。” “大哥,说什么呢,小时候我想要什么你都会让着我。”遥清慈忽然张开长臂一把将颜珈抱了个满怀,“以前是我太不懂事了,哥,你别往心里去。” 颜珈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你长大了。” 遥清慈也笑了笑,然后转身走了。颜珈看着他大步离去的背影,胸口却忽然变得异常沉重起来,事情会这么顺利么?似乎从来,幸福都是与他无关的。 …………………………………… “咔——轰隆隆——” 晴天霹雳!? 凌芊依总算是见识到了。抬头,眼睁睁的看着原本湛蓝湛蓝的天,瞬间就变得灰蒙蒙的,像涂了一层铅。明明刚刚还是万里无云,现在就神奇般的乌云蔽日了,云层越积越厚,攒成一座小山状,一道蓝紫色闪电如同鬼魅般破云而出,接着就是接连不断的响雷。没有任何过渡的,雨水倾盆而下,大街上的行人惊呼着四处奔走。 凌芊依急忙撑开伞,笑了笑,幸好玉烟有先见之明让她带上了。看了看不远处的皇城,金灿灿的,即使在阴雨天,也一样光芒万丈的感觉。明天,等明天她就可以见到颜珈了,到时候一定不会再分开了。 这么想着刚走了没几步,凌芊依忽然顿住脚步,敛去眸子里的笑意,稍稍抬高伞面,视线从伞底下穿过去。 她前面站在十几个人,黑衣,持剑,蒙面,头戴斗笠。 斗笠下的眼睛冷血肃杀,那是一双看惯了死人的眼睛。 将衣裳的下摆撩起,扎在腰间,凌芊依顺势将雨伞往前一送,横扫而过,带起的水珠四处飞溅,黑衣人后退一步,齐刷刷的拔剑,却没有声音。 凌芊依的手往腰间摸去,顿时心往下一沉,她忘记了带剑! 这不是一个摘叶飞花就可以杀人的时代,她可以凭仗的只有自己的剑,而此刻,她没有剑,一个惯于用剑的高手没有带剑,那等待她的,就是别人的刀剑。 刀剑,无眼。 飞快的将雨伞收起,以伞代剑。 大街上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就走尽了,雨大的有些诡异,不多时候,地面上的水已经淹过了脚面,人站在雨幕之中,有一种强烈的窒息感,但是凌芊依与黑衣人纠缠在一起的身形却丝毫不乱。 半盏茶的时间,雨水渐渐的变成血水,肆意的流窜。 “砰”的一声,又一个黑衣人倒在地上,撞击出巨大的水花,凌芊依睫毛都没有动一下,头发紧紧贴在脸上,雨水顺着下巴冲落。 她飞快的与另一个黑人错身而过,擦肩的瞬间,凌芊依看清了他的眸子,一怔。就在这一愣神的瞬间,胸口被人扎进了一把匕首,不大,却很锋利。凌芊依的眼前顿时一片血雾,那不是流出来的,是喷薄而出。 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不疼,却仿佛是要把全身所有的血液都要抽干一般,那匕首像是一个巨大的容器,血液源源不断的被吸进去。连带着吸进去的还有很多的画面飞快的呼啸而过。 她看见了颜珈难产时的画面,看见了两人在战场上的刀光剑影,看见了他和自己缠绵的那夜,看见了他寂寞的吹埙,看见了她大笑着说他是断袖,看见了他发现屋内多了一个闯入者之后提着她的领子将她丢了出去…… 雨伞忽然脱手飞去,最后一个黑衣人倒了地。 凌芊依拔了匕首,用手捂着胸口脚步踉跄的往回走去,血液从指缝间汩汩流出,洒了一地的鲜红。 雨大的厉害,这令玉烟不安的在房间内走来走去,忽然楼道里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房间门被猛地推开,胳膊一下子被人拽着就往外拉。 “不好了不好了!玉烟公子,赶紧快去看看你姐姐吧,要死了要死了!天啊,一个人怎么能有那么多血!” 凌芊依和玉烟一路走走停停,沿途住客栈什么的都是以姐弟相称,因此这个店小二口中的姐姐自然就是指凌芊依,玉烟反应过来的时候脸上已经没有了血色,下楼的时候要不是店小二拖着恐怕早就滚了下去。 “玉……玉烟……”凌芊依已经有些看不清前方的路了,以伞撑地,一步一步的艰难地往前走去,正在一楼吃饭的客人看见她的模样不由得骇然出声。 “芊依芊依,我在这儿!”玉烟看不见凌芊依浑身是血的样子,只是闻声奔了过去,触手一片冰凉,凌芊依整个人似乎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水和血不断的从衣裳的边缘淌下来,玉烟胡乱的用手摸着,看不见也分不清哪里是水哪里是血。 “芊依芊依,你怎么了,哪里受伤了吗,怎么有血的味道?” “玉烟,别怕……” “芊依……你到底怎么了?” “乖,别哭……” 凌芊依伸手摸去他脸上的泪,只是,涌出了更多的泪水,也留下了大片的血迹,她淡淡的笑了笑,笑容似在被眼泪浸过一般,清淡而模糊,然后她身子一软,重重的倒了下去。 “芊依——” ……………………… 大雨依旧在不停地下,倒在地上的最后一个黑衣人微微动了动身子,脸上的面巾掉下来,露出大半张烧伤的脸。睁眼,看着缓缓走过来站定的脚尖,那是一双黑色的鞋子,镶着不易察觉的盘龙金丝边。 “大人,对不起,让她逃了。” “不妨。”那人淡淡地说着,黑色的袍服微微鼓动,“被火陨刀伤到的人,伤口不会愈合,会一直流血到死……” 第28章 特别番外 遥瞳是谁? 什么?那么个混世魔王你竟然都不知道?!太幸福了,一看你就没有遭到过她的荼毒。 遥瞳就是凌芊依和颜珈的第二个孩子,无论性子还是模样都跟凌芊依像了个十成十,简直就是凌芊依的缩小版。 遥瞳比其他同龄的孩子都聪明早熟的多,一岁的时候,别的孩子连步子都迈不好,她走路就跟一阵小风似的了,看见凌芊依在院子里劈柴,她也跑过去在木头上敲来敲去;一岁半的时候,遥瞳就知道拿钱去买糖吃了,还会很好心的告诉店铺的老板什么叫打折。 两岁的时候,遥瞳就开始到处找小朋友玩了,尤其是长得可爱漂亮的男性小朋友。一见到那些小朋友,无论是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她都要跟在人家的屁股后面跑,追上了就摸摸人家的小手,再摸摸人家的小脸,然后吧唧一口,印上一个水印子,也不怕别人打她。事实上她被人揍也是经常的,她倒不是打不过,只是不肯还手,被人推倒了,就再站起来,还笑眯眯的凑过去问,哥哥,你好帅,长大了我娶你怎么样? 其实颜珈最疼的就是遥瞳,可是每当看见这个小家伙色胆包天、辣手摧花的时候就又气又恼。 当然,最终倒霉的自然还是凌芊依,那个时候颜珈总是会黑着一张脸冷笑,“原来你打小就这么好/色,怎么,没把他们都娶回家?初吻几个月的时候没的?”然后也不等凌芊依表明自己的清白,把门一甩,“今晚你睡地板吧!” 凌芊依苦兮兮的挎着一张脸对门长叹,然后一转身,伸手提着那个闯了祸企图逃逸的小子,立刻横眉怒指,噼里啪啦一顿揍。当然,巴掌还没落下,遥瞳就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泪珠子不要命似的往下啪啦啪啦的掉。门被猛地打开,凌芊依扭头讪笑,手里还提着那个四肢乱舞的小包子,小包子看见救星来了,装模作样的白眼一翻,顿时急坏了颜珈,也顾不得再和凌芊依怄气,心急火燎的把小包子抱进了房间,凌芊依也翻了翻白眼,屁颠屁颠的跟了进去。 片刻后…… “啊啊!娘啊,饶命啊!我再也不敢了!爹爹,爹爹,快拦住娘,啊——” 噗通一下子,小包子被凌芊依提着衣领子从窗户里丢了出去,小包子爬起来,习惯性的拍打拍打身上的土,迈着小短腿刚要走开,就听见从里面传出来娘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的声音,禁不住浑身抖了抖,定住脚。 “颜珈,颜珈~~好久没嘿咻嘿咻了……” “闭嘴!孩子就是被你教坏的!现在竟然还敢装昏了!” “哪有?颜珈,窦娥都没有我冤~~” “那……” “什么?” “既然这孩子这么不省心,那就再弄个省心的吧……” “……不行!” “你!” “乖,颜珈,我不想再让你冒险了,咱们有瞳儿和梦儿就够了。” 梦儿是谁?小遥瞳蹑手蹑脚的走到窗户边上蹲下,跟只壁虎似的贴在墙壁上。事实上,她就算不蹲下,里面的人也看不见她。 “生瞳儿的时候不就没事?” “可是你现在年纪大了……” “呵,怎么,觉得我又老又丑了,让你恶心了?” “何必说这些违心的话,你明知道不是……” “滚开!” “颜珈……” 然后小遥瞳就听见娘长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接着就是窸窸窣窣的声音和爹爹低声闷哼的声音。小遥瞳心里那个急啊,跟一百只猫爪子在挠似的,踮起脚,小胳膊伸了伸,仰头,离着窗户还有相当的一段距离,难道她长得还不够身长玉立?正想着搬块砖来垫着,忽然从窗户里飞出了一只软枕,将小遥瞳彭的一声砸在了地上。 “遥瞳,你要是敢偷听,明天就把你扒光了吊到门口的芙蓉树上,让你的那些三夫四侍来围观!” 凌芊依的声音轻飘飘的传来,小遥瞳握拳,握拳,再握拳,最后松开,爬起来提着枕头就雄赳赳气昂昂的出去了。哼,算你狠!总有一天,总有一天我会看到你们到底在做什么的! 几天后,小遥瞳见到了传说中的梦儿。果然长得像个梦一样,清瘦,身子细长,嘴角勾着笑意,但是很安静,跟带他来的那个白发飘飘的老爷爷很像。 小遥瞳忽然就想起来娘曾经教给她的一个词,仙风鹤骨。 好吧,她也不知道这个词用的对不对,但是看着梦儿冷冷清清的摸样,就觉得他飘飘似仙,于是小遥瞳觉得自己是再一次一见钟情了。 不够唯一令她不爽的是,他也姓遥。 爹娘一见了梦儿,那个激动就不用说了,尤其是娘,走路都绊了好几脚,抱着人家又啃又咬的,还逼着她叫他哥哥! 她偏头,一咬牙,愣是吐出来俩字——梦儿。 那个叫梦儿的看着她咯咯的笑了起来,连眉毛眼睛都弯弯的带着笑意,遥瞳忽然觉得头好晕,这个美人哥哥,她要定了! 自从梦儿回来后,小遥瞳就再也不出去拈花惹草了,乖巧的常常令凌芊依伸手去扯她的脸皮,一边扯还一边唐僧似的念叨,这到底是不是我闺女啊,不会是有人假扮的吧? 小遥瞳鼻子朝天哼了哼,不理她。 半年后,爹爹的腰粗了好多,他好奇的凑过去要摸,被娘一巴掌甩开,“去,毛手毛脚的,别乱动。” 然后她委屈的要爹爹抱抱,爹爹不是最疼她了么,可是爹爹竟然为难的看了看娘,小遥瞳从此恨上了这只无辜的小包子。 又半年后,小包子诞生,小遥瞳凑上去看了一眼,顿时秀气的眉毛拧成了一条毛毛虫,干巴巴的道——好丑! 结果,被凌芊依一袖子震飞。 从此,小遥瞳对小包子的恨意更上一层楼。 三年后,遥瞳六岁。 据她那个老娘说,今天是什么劳什子的六一儿童节,好吧,她承认她娘知道好多别人不知道的东西,她内心里也有那么一点点的崇拜,但是,折腾了一天下来,真的好累。不是说好了儿童节是儿童娱乐的日子么,她看来分明就是娱乐瞳儿的日子! 凭什么,孩子又不是只有她一个,干嘛就让她一个人不停的蹦来蹦去给人观赏,跟猴子似的! “瞳儿,是不是累了?” 凌芊依一边说着一边切了两块西瓜,遥瞳心里那个感动啊,刚要伸手去接,却见她老娘将两块西瓜分别递给了梦儿和静儿。 哦,忘了说,遥静就是三年前诞生的那只包子,雌性包子。 “瞳儿,梦儿的身子不好,静儿还小,所以你要知道照顾他们,懂么?”凌芊依说着将剩下的半个西瓜都抱到了颜珈跟前。 颜珈瞪了凌芊依一眼,有些心疼遥瞳,刚要想说什么,忽然一皱眉,低头捂着胸口吐了起来。 梦儿立即跑过去,和凌芊依一左一右的扶着颜珈,静儿也乖巧的站在凌芊依身侧,捏着她的衣角。 遥瞳傻眼,她没有地方可站了,她的诚心无处可表了! 过了一会儿,颜珈吐完了,凌芊依抱着他飞快的进了房间,门窗噼里啪啦的关起来,“瞳儿,带着你哥哥妹妹出去玩!” 遥瞳应了一声,扭头,瞥见静儿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的盯着窗子看,忽然勾了勾嘴角,笑道,“静儿,想知道爹娘在里面干什么吗?” 遥静眸子唰的一亮,重重地点头,“哥哥知道?” “那是!我三岁……不,两岁半多一点点的时候就知道了!”遥瞳得意的挑了挑眉,心想就不告诉你,要是你去偷听,就等着被娘震飞吧! 遥梦拍了拍遥瞳的肩膀,“瞳儿~~” 遥瞳立刻露出甜兮兮的表情,“梦儿,你今天累不累?我今年的表演好看么?” “恩。”遥梦点头,擦了擦她脸上的灰,“去洗洗脸吧,看脏成了什么样子,一会儿娘看见又要说你了。” 遥瞳脑子晕乎乎的点头,一溜烟跑没影了。 遥瞳走后,遥梦低头看着身边的小家伙,遥静立刻仰着脖子看星星。 “静儿……” “恩,大哥?”遥静眨巴眨巴眼看他。 遥梦摇头轻笑,一把将她抱起来,点了点她的小鼻子,“你其实知道爹娘在里面干什么对不对?” 遥静皱了皱小鼻子,“可是,要是我说知道,二姐会非常非常不高兴的,二姐不高兴,后果很严重!” “哎~~你这个可怜的二姐啊。” 遥梦忍不住替遥瞳的将来感到堪忧,那个遥瞳表面上看去很聪明伶俐,实际上跟他那娘一样,神经不是一般的粗大,倒是这个遥静,表面乖巧,内心腹黑的很呐! “大哥?” “恩?” “你说二叔一家今年怎么没来?” “你是盼着你宁宁哥哥来带你玩吧?” “嘿嘿……” 遥梦笑着没回答,他二叔啊,估计很快就要给他们添个小弟弟或小妹妹了,想必明年的儿童节会非常精彩的。 第二卷:风定,烟水雨云各西东 第29章 生活一片狗血 一年后。 这是一个不怎么起眼的小山村,山也明,水也秀,花草也妖娆。 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急匆匆的奔走着,满脸的焦急,忽然脚下一拌,被树枝绊倒在地,他接着爬起来抓着衣襟就走,甚至来不及拍打一下身上的尘土。 穿过几条小路,男人来到了一户人家,急切地扣着门环。 “凌大夫!凌大夫!” 男人焦急的喊着,不一会儿门就打开了,男人被晃了一下,身子习惯性的往前扑去,被里面的人一把扶住,走出来一个笑吟吟的年轻的女子,眉眼弯弯的翘着。她的个子比这里一般的女子要矮,长得却如男子般的俊秀美丽,虽然穿着土布麻衣,却难掩其灼灼芳华。 “哎呦呦,李哥,这是咋了,我就有这么吓人,吓得你腿都软了?”女子笑吟吟的道。 “凌大夫,我孩子发烧了,你快去看看!” “别急,别急,我马上收拾收拾东西就过去,你稍等。”一边安慰着,那女子扭头就往院子里走去,“玉烟玉烟~~我要出去一下……哎呦,你怎么又自己出来了?” “就知道你要出去,东西我已经给你准备好了……” “说了这些不用你操心的,你好好歇着就是。” 李哥歪头从门缝往里看了看,虽然这样的情形不止见了一次,但每次看见都忍不住唏嘘感慨。 那个叫玉烟的男子长得真是美貌动人,被称为他们这个小村子的第一美男子,不过就算是放到全国去,估计也找不出几个比他更好看的了吧?记得他们刚来那会儿,惹得那些个臭女人跟苍蝇一样黏在他身后,不过都被凌大夫一顿好揍,呵,当时没有人想到她长得这么弱小,打架可真不含糊。 不过人都说没有完美的人生,像玉烟这么娇柔可人的一个小公子,又有妻主疼着宠着,连佛祖都要嫉妒了,可惜偏偏眼睛看不见,身上还有沉疴,要常年吃药,真真是应了那句蓝颜薄命。 听说当年凌大夫重伤昏迷不醒,玉烟小公子衣不解带的日夜守在她身边,后来她醒了,可是造化弄人,她却失忆了。不过所幸虽然失忆了,但感情并没有消失,两人的感情好的羡煞旁人,也让越来越多的人真心的祝福他们能够长久的在一起。 李哥正在无限的感叹着,凌芊依已经风风火火的跑了出来,“李哥,我脚程比你快些,先过去看看,你随后跟来!” 来不及回应,人已经没影了,李哥再次叹息,果然年轻就是好啊! 不怎么宽敞的路,凌芊依一路疾奔,撞到人也就不奇怪了,不过被撞的人也早就习惯了,回头看着她的背影摇头轻笑,“是凌大夫吧?” “呵呵,除了她谁还能这么毛毛躁躁的,估计又是谁家的人病了。” “好像是李哥家的,刚刚看见他一脸的焦急着来的。” “凌大夫可真是个好人啊,这年头像她这样的人太少了,对夫郎还那么疼爱!” “可不是,太痴情了。” “不过要说到痴情,咱们那位男帝也算是一个奇迹了……” “嘘,那档子事可是禁忌,你不要命啦……” 凌芊依低着头赶路,身子被撞得直打转儿,她手舞足蹈的大喊着,“让一让,让一让,急事,撞到不负责啦……哎幼!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凌芊依“砰”的一下子又撞上一个人,眼皮子都没撩一下,用手按着头就要从旁边绕过去。 被撞得人身材修长,只是过于削瘦,原本很英俊的面庞显得有些枯槁,他不在意的瞥了她一眼,就这一眼,他便呆住了,像是傻了一样,直愣愣地看着她,原本黯淡无光的眸子倏地亮了起来,眼神炽热的像两簇熊熊燃烧的火焰,将急急火火就要走人的凌芊依烧了个里焦外嫩。 跟在他旁边并肩一起走的那人见他忽然顿住脚步,眼睛一眨不眨地瞪大着,疑惑的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细长的眸子骤然一缩,蓦地伸手将她提了回来。 “啊!”凌芊依被猝不及防的一拽,身子摇摇晃晃的跌回来,“干啥干啥……我有急事……” 挣扎间对上一个人的眸子,看到那人炽热到有些疯狂的眼神,她仿佛被电了一下,心跳猛地漏了几拍,这个人太瘦了,瘦的让人莫名的心里不舒服。她飞快的移开眼睛,晃了晃头,晃去那一点不舒服的感觉,扭头又恶狠狠的看了看抓住自己手腕的人,不过这一看,凌芊依乐了,真是美人啊美人! 原本以为玉烟就是最美的了,没想到这人比玉烟还美,不,应该说两人的美各有不同,玉烟的美是纯,是可爱,这人的美是魅,是妖孽! 啧啧,看那勾人的身段,看那精致的锁骨,看那如玉的肌肤,看那殷红轻抿的唇,看那清冷微怒的茶色眸子,咦,等等,那是个什么眼神? “凌芊依,你看够了没有?” 遥清慈皱了皱细长的眉,这个该死的女人,看她的那是什么眼神,完全是赤/裸/裸的猥琐,难道她感觉不到他哥身上的那股冷气么? “恩?”凌芊依忽然收了笑意,仔细的打量他,“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你还在装傻?你这个女人……你究竟知不知道这一年来哥都在到处找你!” 遥清慈说的咬牙切齿,精致的五官都显得有些扭曲了,他大哥这一年来没睡过一个囫囵觉,没吃过一顿安稳的饭,甚至,从她失踪后,他就再也没有笑过,可是这些,她根本就不知道! “哎~疼!疼!”凌芊依被抓得有些疼,使劲的往外拽胳膊,火气噌噌的往上冒,“你哥是谁啊,不认识!” 颜珈要去拉她的手猛地顿住,身子僵硬无比,些微的颤栗着,脸色一下子惨白如霜,喉结动了动,然后紧抿了薄唇。 “你们认错认了吧?” “你!” “对不起,我们是认错人了。”颜珈忽然开口道。 “哥?” “就说你是认错人了嘛!”凌芊依说完,提了提肩上的包袱,转身急匆匆的离去。 遥清慈刚要去追,颜珈喊住他,“别追了。” “为什么?我们好不容易才找到她!” “走吧,她失忆了。” 微微垂下眸子,遮住里面一抹黯淡的郁痛,颜珈的声音有些轻飘飘的,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垂在身侧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握成了拳。 此刻远去的凌芊依正在用手搓揉着发红的手腕,暗骂今天可真是倒霉,出门遇到了个神经病。瞎子也能看出那人的衣衫华贵,气质不凡,而那种凌驾于一切之上的高贵气息,根本就不可能是从土窝窝里爬出来的人所能具有的,想来这人八成是从京城里来的,可是她凌芊依自打穿越到这个世界后就没出过这个小村庄,去哪里招谁惹谁了啊! 但是,为什么那个瘦高的男人看她的眼神一直在脑子里徘徊着,怎么都挥之不去呢?是因为那眼神过于悲戚和绝望了吗?甩了甩头发,凌芊依有些烦躁的皱起了眉,脚步快的几乎要飞起来,逃也似的往前奔去。 第30章 应聘管家 几天后,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山村发生了一件大事,据说是村里来了一个大人物,光带来的女佣和小侍就有上百人,买下了这里最大的一座宅邸还嫌房子不够大不够气派,又大费周折的扩建修造起来。但最后传言是上面的某个人动了怒,这才将大部分的女佣和小侍都遣散了回去,只留了十来人贴身侍候着,未修完的房子也草草的收了工。 对此,凌芊依的态度是嗤之以鼻。看吧,有钱人到什么年代都是一个德性,想造就造,想停就停,挥霍,奢侈,劳民伤财。 这天凌芊依正扛着一捆木柴往家走,忽然就被一个女人拽着了袖子,“哎,凌大夫,你怎么还在这里啊,大家都去排队了呢!” “排什么队?”凌芊依看她,这人是谁啊,不认识。 “咦?你不知道?前面府里要招一个管家呢,薪水是五两银子一个月。” “五两银子?”好少。 “对啊,那么多钱,多少人做梦也在笑呢!” 凌芊依嘴角抽了抽,以前看过的穿越小说里的情景瞬间像播连续剧一样放了出来。人家随便卖卖豆腐,唱唱歌也能赚个千八百两,招招手,银子就哗啦哗啦的过来了,跟流水似的,怎么到了这里五两银子就变成了天价了呢! 将薪比薪,这该让她这个穿越者情何以堪?不过鄙视归鄙视,凌芊依还是顺着她的意思问道,“哪个府里招人?” “就是新来的那个颜府啊,大家都去了呢!” 一听说是新来的颜府要招人,凌芊依顿时没了兴致,挑了挑肩上的木柴,打算转身回家,可是袖子却被那人硬拽着跑了起来,凌芊依看着这人虽然有些面生,不过人家既是好意,跟着去看看就是了。再说,万一她挣扎着扯碎了袖子怎么办,她可不会补。 到了那颜府,凌芊依顿时被眼前的架势给吓住了,乌压压的一大片,少说也得有几百号人,这得排队到猴年马月啊!不给凌芊依退缩的机会,那人拉着凌芊依穿越了重重人群走到了队伍的最前列。 凌芊依抗议,“哎,我的木柴啊,小心我的木柴……” 半天后,经过年龄、性别、身体健康状况和长相等一系列诡异的报考条件之后,人群散去了十分之九,留下来的大约有二十几十人,凌芊依成了这二十几分之一。 凌芊依后悔了,万分的后悔。看看面无表情地站在对面的那人,不就是那天在大街上撞到的那个瘦瘦高高的男人么?凌芊依极力的稀释着自己的存在感,缩缩缩,缩到了人群的最后,正打算抬脚溜出去,背后的大门轰的关上了,木柴被夹在了门外,人却被留在了门内。凌芊依抑郁了,使劲的拽啊拽,企图把木柴变成压缩饼干似的从门缝里拖进来,周围的人纷纷回过头来看她,凌芊依讪讪地笑了笑,指了指门口,“我的木柴被关在外面了。” 然后那个冷漠的男人开口了,“它不符合应试资格,所以,淘汰。” “什……什么应试资格?”难道还要考试?不会吧,在现代好不容易才逃出了校门,穿过来还得接着考?凌芊依觉得自己要焦了,“那个,我能不能不考,我其实……” 我其实不想应聘什么管家。这句话硬是卡在了喉咙里,上不来,下不去,那人的眼神实在太可怕了,像是在说,你要敢跑就死定了! “我其实不用考就一定能通过嘛,哈哈哈!” 男人收回目光,眼底似是有些笑意。周围的人群嘁了一声,拖着长长的声调,接着那男人身旁的一个丫鬟站出来清了清嗓子道,“大家请静一静!为了保证公平、公正,我们的考试今天就要开始,试题一共有三道,成绩最优者,正式成为颜府的管家,比试的规则是……” 凌芊依抠了抠耳朵,切,真是没有新意。正嘀咕着,忽然觉得有一股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抬头看了看,却没有发现什么。 “因为我们家小公子的身体不好,常年需要用药进行调理,我们的管家也必须是会些基本医学知识的,所以第一题跟医学有关,请问,得了失忆症的患者,该如何诊治。” 死寂,一片死寂。 下面的人全体石化了,凌芊依傻眼,这人真他妈强悍,见过变态的考题没见过这么变态的考题。 所有人沉默着,所以凌芊依也顺从大流的选择了闭嘴,这个时候出头鸟什么的是当不得的,可是那个管家忽然说,“能解答此题者,赏银五两!”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于是,大家不仅都会回答了,而且还学会抢答了。 “用燕窝灵芝什么的好药补着,什么病都能治好。” “用银杏叶片。” “我也是这么想的。” “这明明是我的答案……” 哇啦哇啦哇啦…… 凌芊依眼睛盯着银盘里的那五两银子噌噌的发着光,想都没想的一下子就跳了出来,“要医治失忆症的病人,首先要清楚他失忆的原因,有的是身体受过创伤,有的是心理上的原因,选择性的失忆……” “何谓选择性失忆?”男人忽然问道。 凌芊依虽然被打断很不满意,但还是老实道,“就是会对某段特定的时间或人发生的事情遗忘,而其他的事情都还记得,这样的人一般是受过巨大的刺激,有的是强迫自己去选择性遗忘的。” “如果是忘记了某个人,该如何去治。” “越是忘记了谁,就越是反复的去提到那个人以及曾经发生过的事,或者干脆整天出现在他的眼前晃,刺激他的大脑……” “原来是这样……”男人轻轻的嘴角勾了勾,凌芊依忽然浑身一抖,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这第一个题目,凌芊依毫无悬念的获胜。要是现在这五两银子已经揣进了怀里,她一定二话不说扭头就走,可问题是那五两银子还稳稳当当的摆在那银盘上,闪啊闪的,要是现在不比了,那银子也就长了翅膀飞了,凌芊依不甘心的留了下来。殊不知那五两银子就是挂在毛驴头顶上的胡萝卜,引着那头笨驴往前走。 第一轮的比试淘汰了十个人,留下来的参加第二轮的比试。第二个题目具体是什么凌芊依没细听,貌似是比试武艺吧,那个叫阿荣的女人招了招手,就见两个人立刻抬了一个兵器架子上来,刀枪棍棒剑剪箭,样样齐全。 阿荣刚说完可以自己选择趁手的兵器,架子上就空了一大半,凌芊依是打定了注意必输的,慢条斯理的走过去,随手挑了一把小孩子玩的弹弓在手里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抬头的时候,对上那个男人的视线,吓得她赶紧揣了弹弓挤回了人群。这人是跟她有仇吗,干嘛老盯着她不放? 大家排着队一个一个轮流上台表演,有的呼哧呼哧的耍大刀,有的嘿呦嘿呦的轮重锤,结果一个没拿住,飞了出去,砸伤了两个人,三人退出比赛。 接下来有玩双截棍的,有耍长枪的,但是因为有之前的阴影,都有些小心翼翼了,轮到凌芊依上台,她随手拉了拉弹弓上的皮条,连颗石子都没用,咻的一声,空气震飞的声音,台下一阵哄笑,她无所谓的耸了耸肩,可是刚迈出一步,就从半空中扑棱扑棱的掉下一只飞鸟。 众人傻眼,凌芊依石化,阿荣怔了怔,然后快步的走过去将那只可怜的小鸟捡起来察看。它身上并没有新伤,但翅膀上有一个箭伤留下的疤痕,很明显是曾经被箭伤到过,估计是这次正在半空中飞着,忽然听见射箭的声音就误以为自己被射中,所以掉了下来了。 真是运气,狗屎的运气!凌芊依在心里气得直跳脚,没看见男人袖子下握着几颗石子的手。 最后一个题目就比较简单了,阿荣把大家带到了一个池塘边上,里面放养着很多红艳艳金灿灿的小鱼,比试的规则就是看谁捉的鱼多,方法不受限制。 然后剩下的人又扑棱扑棱的都跳到了池塘里,有的用手,有的用篓子,有的用叉,唯有凌芊依扛了一根竹竿慢悠悠的晃了过去,慢悠悠的在池塘边上坐下,慢悠悠的将竹竿往池塘里一放,然后手撑着下巴就开始打瞌睡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凌芊依被人用手推醒,打了个哈欠,凌芊依揉了揉眼睛,看清站在跟前的是阿荣。 阿荣铁青着脸把竹竿从水里提了出来,“你这是干什么?就算是钓鱼也该有个鱼钩吧?” “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姜太公是谁?” “我爷爷。” “呵呵,是吗,那你钓到几条鱼?” “一条也没有,比赛是不是结束了?”凌芊依站起来拍拍屁股就要走,阿荣一把拉住她。 “你赢了,主子刚刚说,这道题是考验大家的慈善之心……” 手里的竹竿啪啦掉进水里,凌芊依身子抑制不住的颤抖,转身,寻找着那双黝黑深沉的眸子,毫无意外的,那人也在看她,见她猛地转身,他似是没有料到,有些尴尬的闪了闪目光。 哼哧哼哧的走过去,凌芊依怒气冲冲的瞪他,“是不是你搞得鬼,说,你究竟有什么目的,非要这样千方百计的把我留下来?!” 男人没说话,树影斑驳的投在他的脸上,阴晴不定,他抿着唇看了她很久很久,才道,“你就这么不想留下来吗?” “……” “就算是我千方百计的想要让你留下来,也留不住么?” “……” “如果,是我恳求你,也不行么?” 第31章 保姆难当 后悔了后悔了,第一百次后悔,第一千次后悔! 她怎么能够因为一时心软就答应留下来了呢?那个男人那天露出的那样悲伤脆弱的模样分明就是在骗她!凌芊依愤愤地扯了扯手里的绳子,麻利的绑了一个吊椅,这哪里是来做管家的,分明就是保姆。 “凌芊依,公子到处找你呢,你在蘑菇什么?” 凌芊依抬头,哼哧哼哧的跑了过去,“荣姐,公子找我什么事?” 阿荣浓眉一竖,一根手指头朝着她的头就点了过来,“公子的事是谁都能随便问的吗,叫你做什么你做就是了,还不快去,晚了小心扣你的工钱!” 凌芊依被戳得头昏脑胀,又哼哧哼哧的跑去找那个男人。此刻男人正抱着孩子在屋内走来走去,孩子哭声不止,似乎是哭过头了,一抽一抽的,想停也停不下来了。 “公子,你找我?”凌芊依抬脚迈进去,男人回头看了她一眼,似乎是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孩子一直哭,我怎么哄都不成。” “你这样的抱法不对,孩子不舒服当然会哭。”凌芊依说着就接了过去,手指触到男人的指尖,男人僵了一下,没说话。 “宝贝乖,不哭喽~~哎呀,看着这小鼻子小嘴长得,真是俊,啧啧~~公子,小公子叫什么来着?” 凌芊依抱着孩子在一边的椅子上坐下来,一根手指头被小娃娃攥在手里,不停的摆弄,这个孩子粉嘟嘟的,比一般的孩子身子骨要弱的多,走路像是在飘,很不稳定,而且头发也因为常年喝药的原因有些发黄,软软的贴在头上,甚是惹人怜惜。 “还没有名字,你给起一个吧。” 男人说的随意,凌芊依可是吓了一大跳,不是吧,这孩子看上去都一岁了,怎么还没有名字?可是,就算是找人起名字也不用找她吧,她又不是教书先生。 男人不耐烦地瞪她,“让你起你就起,嘟嘟囔囔的做什么?” “啊哈?哦哦哦~~~”凌芊依被他吼得直哆嗦,真他妈跟做梦似的,于是脱口而出,“梦儿,梦儿,多可爱的孩子啊,我做梦也想要个这么可爱的孩子呢!” 抬眼,男人微微凝起了眉,看她。 “怎么,这名字起的不好?我我我我就说我不会起名字嘛。” “你想要?” “啊?不是不是,我是说……呃,公子啊……那小公子姓什么啊?” 男人的脸色顿时一片阴云密布,凌芊依一头冷汗,难不成这是禁忌?男人的视线像X射线一样扫射着她,凌芊依噌的一下子跳起来,从小娃娃嘴里抽出自己的手指头在男人眼前晃了晃,“梦儿饿了,把我当猪蹄啃呢,我去给他弄点吃的去。” 说完就放下梦儿急急忙忙的奔了出去,那架势就像后面跟了一条饿狼。不过再怎么躲,也得回来,她在花园里东转西装的,恨不得自己遇到个鬼打墙什么的走不回去,一盏茶的路程她走了将近半天。 第六次转到桥边的时候,凌芊依一下子就看到了湖对面的男人,男人也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神情淡淡的,风撩起的发丝擦过脸颊,有一点凄凉的感觉,两人对上视线,男人转身就走了。只是刚走了两步,忽然一手抚额,身子一晃就要倒下去,凌芊依心里一紧,想也不想,扔了盘子点着水面就飞了过去,一把接住男人斜斜的身子。背后几个路过的佣人不由得低呼,啊,原来会飞的,不只是鸟啊! 凌芊依单手环住男人的腰身,揽着他轻轻靠在旁边的栏杆上。隔着薄薄的布料触摸到男人精瘦的骨骼,她心里忽然莫名的不舒服,这个人太瘦了,再瘦就要没了。 “你觉得怎么样?” 低头看着男人轻皱的眉毛,凌芊依不自觉的伸手替他揉了揉额头,男人睁开眼看她,一脸的诧异,凌芊依咻的一下缩回手,藏在背后,抬头望天。 “你紧张我?” 凌芊依愣愣地点头,“对啊,我紧张你。”刚说完就像扇自己一巴掌。 男人忽然微微笑了起来,“你不用紧张,只是有些头晕罢了,老毛病了。” “老毛病?”凌芊依紧张兮兮的看他。 男人一怔,继而右手食指曲起敲了敲自己的额头,“是我糊涂了,不过才一年的光景罢了,竟是觉得过了那么久。” 一年?那不就是有梦儿的时候留下的病根么,凌芊依给他把了把脉,有些贫血和低血糖。 “早上是不是没吃饭?” “不想吃。”男人低声说着,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意,凌芊依暗想这男人今天的心情不错。 “不吃怎么行?”凌芊依瞪了他一眼,“早饭是必须要吃的,不然伤身,你看你都瘦成什么样子了。等一会儿我给你做点小点心,保管你吃了就好,以后也别太累着了。咱回房吧,还能走么?” “不能,头还晕,你抱我进去吧。” 其实凌芊依也就那么随便一问,客气客气,谁知男人答应的那个爽快,凌芊依不知所措了。这是女尊,按理说男子见了女子那应该是远远的躲着,小手小脚都要包裹的严严实实的,怕被别人看见,可是这个男人竟然,竟然…… 但看见男人难得心情不错的样子再次心软了,算了算了,谁让人家是主子呢!凌芊依僵硬着身子抱着他往房间里走去,男人在她怀里低垂着头,长发散落在雪白的颈间,隐隐露出精致的锁骨,从凌芊依那个角度望过去,两颗小樱桃还若隐若现。要死了要死了,凌芊依赶紧仰起头怕一个不小心血流如注。 呼吸乱了,脚步乱了,连心跳都乱了,凌芊依吓得大气不敢喘一下,心头的那种异样的感觉压得她喘不过气来。贴在她胸前的男人自然也感觉到了她的异常,嘴角高高的扬了起来。 第32章 颜珈,你玩过头了 把男人送回房间,凌芊依就再次迫不及待的奔向了厨房,只不过这次她没敢多做耽搁,麻利的做了几样精美别致的小点心,单是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的那种,甚至连她都有点过意不去了,对玉烟她都没有这么精心过,也许是因为玉烟看不见所有就没有这么多讲究吧,凌芊依自我安慰着就端着点心美滋滋地去找那个男人了。 回去的时候刚好看到他趴在床上逗着梦儿玩,梦儿咯咯的笑,一手还不时的去抓他长长地头发,他的笑容绽放的异常美丽,美丽中还带着千帆过尽之后的沉寂。凌芊依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这副画面真是美极了,仿佛自己就是那照顾夫郎和孩子的妻主,可惜孩子是别人的,男人也不是她的。 听到叹息声,男人回过头来,梦儿也张着胳膊要跑过去,男人把他从床上抱下来,他迈着小短腿颠儿颠儿的跑着,凌芊依赶紧放下盘子去接他。 “娘~~~”软软腻腻的童声传来,凌芊依一个踉跄差点跌倒,抬头看男人,男人只是笑眯眯的看着梦儿,一边整着衣衫一边走到桌边坐下,丝毫没觉得什么不妥,看来梦儿这样乱喊别人娘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男人招招手示意她也坐下,她转到桌子对面坐好,把梦儿抱到腿上坐着,捡了块蝶衣薄脆给他吃,梦儿笑的只见鼻子不见眼,抓着点心就往嘴里塞,边吃边砸吧嘴。 “那个……”凌芊依用手抓抓头发,想问梦儿的亲娘去了哪里,怎么能丢下这么可爱的孩子和这么那啥的夫郎不管就跑了呢,还是她早就不在了?不管是哪一种情况都不是什么令人开心的事。 “若是不知道该怎么问,就先不要问。”男人似乎是知道她的想法,连看都没有看她就说道。 “哦。” “点心很好吃。” 男人似乎真的是很开心的样子,一向冷着脸的人今天竟然笑容不断,不过一块点心就能把人乐成这样,凌芊依为他感到悲哀,这人太容易收买了! “你要是喜欢我就经常做给你吃,你看梦儿也很喜欢呢。” 男人瞥了她一眼,凌芊依一怔,他的目光太过于认真。 “好。”想了很久,男人才蹦出这么一个字,仿佛是有些不好意思还是别的什么的原因,他的声音有些不稳。 “呵呵,我的技术可是很好的哦~~” “你经常做吗?” “当然,玉烟最喜欢吃的就是我做的小点心了,你不知道啊,那家伙脾气虽好,但嘴巴可真是叼,哎呀呀,都是被我惯坏了,你不知道,要是我回家晚了,他就……” “哗啦啦”一声脆响,男人蓦地一把将桌子上的盘子都扫到地上,凌芊依嘎嘣一下子闭嘴,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他粗鲁的把梦儿抱了过去,然后强行夺过他手里的点心,梦儿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公子,你这是做什么?”凌芊依见梦儿哭了有些急,她不说还好,她这一声公子喊出来,男人的脸已经冷的挂了冰碴了,抬手擦了擦梦儿满脸的点心渣子,口气冷漠的道,“哭什么哭,以后不许再吃这么难吃的东西,省的弄得一身脏!” “呜呜,娘~~” “叫谁娘呢,这里哪里有你娘?你娘早就不要你了!” 男人抱着梦儿拂袖而去,凌芊依还没有从呆愣中反应过来,这究竟是个什么状况…… …………………………………. 整整三天,男人没有见她,也没有叫她做任何事,凌芊依知道他是故意躲着自己的,按理说自己该高兴少了个监工才是,可是,她不淡定了。 目前的状况有点像下岗的前兆,下岗不要紧,万一不给她之前的工钱了怎么办?于是凌芊依自己跑去找人了。 刚兜兜转转的走到了男人住的那个独门小院,阿荣就蹦出来将她拦住了,凌芊依挑眉,“颜珈是不是在里面?” “大胆!公子的名讳岂是你一个下人能随便乱叫的?” 这里的主人叫颜珈,这是她刚刚才得知的,不知道为什么,她对颜珈这个名字特别有好感,因此张开就说出来了。自然,她是不会承认自己口误的。 “我是下人,难道你是上人?走开,我要见他。” “公子现在不想见任何人。”阿荣斜睨了她一眼后补充道,“尤其是你。” 话刚说完,就从小院里传出了一阵畅快的笑声,凌芊依倏地眯起了眼睛,“你不是说不想见任何人?怎么里面还有人?” “公子现在正接见贵客,你不要去打扰。” 贵客?凌芊依的眼睛眯的更细了,听声音还是个女的,难道是他的妻主回来了?不可能,那天他分明跟梦儿说他娘不要他了。那她作为这个家的管家,就有义务维护这个家的和谐了,绝对不能让小三趁虚而入,登堂入室,鸠占鹊巢! “你不能进去!”荣姐挡住她跟前毫不退让。 “我是这府上的管家。” “也许很快就不是了。” “我现在还没有下岗!” “你!” “阿荣,谁在外面争吵?”说话的是那个女人。 “回大人的话,是府上新来的管家。” “怎么这么没规矩,拖下去赏五十大板。” “是!” 阿荣说着就要上来,凌芊依没听见颜珈吭声,本来心里就有气,正好阿荣撞到了枪口上,两人在外面乒乒乓乓的打了起来。 岳菁华没想到那人会反抗,皱了皱眉,刚要起身出去看看,颜珈一把按住她。 “遥珈?” 颜珈什么也没说,只是抬手拿起石桌上的酒壶给她添了一杯酒。岳菁华愣住了,如果说在以前,他给她倒酒也不是没有过的事,不过自从他登基为帝之后两人的关系就生疏了很多,再加上一年前山谷里的那一场灭顶之灾,颜珈对她可以说是冷到了极点。他以为是她杀的人,放的火,她没有解释,如果这么多年的交情还不足以获得对方的信任,那她无话可说,而且,她也确实觉得那个炎青该死。 这次颜珈出宫的时间有些长,她不放心的跟过来看看,意外的,颜珈竟然把她请了进来,并且说之前的事都既往不咎了,难道说…… “遥珈,你找到凌芊依了?外面那人就是?” 颜珈没说话,端着酒杯安静的喝着,找到了又怎样,她根本就不认得自己了。不过,他会让她记起来的。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凌芊依已经怒气冲冲的跑进来了,阿荣被打得鼻青脸肿,也跌跌撞撞的跟了进来。 “公子,我没拦住她……” “你先下去吧。”颜珈摆了摆手,阿荣躬身退下去。 “公子,她是谁?”凌芊依指着岳菁华控诉道。 颜珈没搭理她,继续给岳菁华添了一杯酒,笑道,“岳姐姐,来,这杯酒我敬你,多谢这些年来你的照顾。” 岳菁华一怔,继而苦笑着端起了酒杯,“咱俩何必说这些见外的话,对了,这人是谁,好生的没礼貌。” “一个下人罢了,岳姐姐不要在意。” 凌芊依冷眼看着两人一唱一和,心里一把无名火烧的难受,手上的关节握地咔吧咔吧直响,她咬牙切齿的瞪着那人,可是颜珈连眼角都没有瞄她一下,反而喝的愈发的高兴。 “岳姐姐,这次来就多住两天吧?” “此话当真?” “你说呢?” “呵呵,我知道了。” “对了,岳姐姐,你很久没有见梦儿了吧,一会儿带你去看看。” “呃,好啊,是不是跟你越来越像了?” “像我有什么好,长得太丑了,没人疼的。” “怎么会……其实,我……”岳菁华说着似乎是有些动情,一只手情不自禁的搭在了颜珈的手腕上,后者一僵,却并没有躲开。 “啪!”的一声,凌芊依一巴掌拍掉了岳菁华的手,将颜珈的手使劲的用袖子擦,“别用你的狗爪子脏了人!” “凌芊依!你不要欺人太甚!”岳菁华腾地站了起来,比凌芊依足足高出一头。 凌芊依扭头看颜珈,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你告诉她我的名字的?” “是又怎样?” “你……” 凌芊依的拳头握地死紧,被颜珈淡漠的神情刺得痛了痛,忽然哈哈的笑了几声,松开了握着颜珈的手,一把拽下腰间代表管家的牌子就朝着岳菁华丢了过去。 “老子玩够了,你稀罕,那就送给你好了。” 不顾某人脸上瞬间褪去的血色,凌芊依没再说什么,转身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 靠,什么破管家,老子不干了还不行! 颜珈没料到事情会这样,身体止不住的颤抖着,张了张口却没发出声音来,眼睁睁的看着她的背影越走越远,手上的酒杯“啪”的一声被捏碎,血液顺着修长的手指滴落下来。 第33章 公子要家访 凌芊依气得从颜府里跑了出来,一路上逮着那些花花草草的就一阵荼毒,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那些莫名其妙的话来,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气什么,总之,看到颜珈对她不冷不热的态度她就恼火,看到颜珈跟那个女人亲密的样子她就恨不得去撕碎,她觉得自己肯定是疯了,再不走,一定会剁了那女人的手。 颜珈的眼神有些空旷,呆呆的看着凌芊依消失的地方,手里的酒杯都握成了碎片也不肯松手,碎片都扎进了掌心。他其实不想这样的,不想的,他只是想知道她还在乎他罢了,看到她生气的时候他是高兴的,可是现在,她却离自己更远了…… 岳菁华被他的样子吓得魂飞魄散,不停的安抚着,一年前的情景又再次浮现出来。 一年前颜珈得到山谷被灭门的消息后,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不睡觉,甚至也不曾哭泣,所有的人都以为他要疯了,可是三天后他就去了山谷。那是一副令人毛骨悚然的人间地狱图,大地一片焦黑,没有一丝生气,遍地的尸首,有的已经开始腐烂了,露出白森森的枯骨。 有人在一个房屋坍塌的地方,发现有个尸体跟凌芊依的身形很像,只是头部被房屋落下来的碎石都绞了进去,惨不忍睹。颜珈呆呆的看了一眼,什么话也没说,弯下腰就开始拼命的用双手去扒,指甲都掰断了好几根,血淋淋的。别人要帮忙他也不让,说怕碰疼了她。 他就那么一点点的抠着,挖着,直到最后将人完全挖出来的时候,他忽然就哭了,泥土擦在脸上,显得很是狼狈。别人以为凌芊依真的是死了,可是他却一下子站起来,继续在死人堆里寻找,那么认真,那么专注,执拗的近乎疯狂。 后来他在一个较高的地势处发现了一个小土堆,里面除了三具尸体外还有一把铜壶,他死气沉沉的眸子里忽然就多了一道光,泪眼朦胧的笑了。又呆了一会儿,他在坟前磕了三个响头,然后下令将山谷里所有的人都好好的安葬,此后,他就再也没有踏进过山谷半步。 颜珈说凌芊依肯定是没死的,她还安葬了那几人,说凌芊依肯定会来找他的。可是等了一段日子也不见人影。凌芊依彻底的失踪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颜珈出了皇宫后一直在外面明察暗访,最后一次得知凌芊依的消息是在皇城边上的一个小客栈。客栈老板说当时店里来了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男子长得极美,只是双目失明,身体还有些病弱,女子带着他是要来找人的,女子还说第二天就会找着那人了,于是提前结了帐。 可是当天她出去后就遇到了意外,那天的雨很大,大的离谱,可是雨再大,也冲不尽她身上的血迹。老板说她从来没见过一个人可以流那么多血,可是那人身上只有一个伤口,只是那一个伤口却怎么都无法愈合,仿佛水桶上破了一个大洞,要把里面所有的水都要流尽一般,诡异的很。 据说女子昏迷后,男子就带着她走了,说是要遍访全国的名医,颜珈一路查下去,却很快就断了线索。岳菁华说,能造成那样伤口的只有火陨刀,被火陨刀伤到的人,唯有死。 颜珈没有说话,只是从此,他再没看过岳菁华一眼,或者说,从此不再看任何人了。从此他的生活单调的除了批阅奏折处理国家大事外就是出宫微服私访,岳菁华知道,寻找凌芊依只是他的一个精神寄托,他真正所要寻找的,是造成山谷惨案的元凶。表面上颜珈对自己疏离冷淡,不知情的人都以为那次的惨案是岳菁华下的手,但实际上岳菁华知道他相信她,他知道凶手另有其人。 ………………………….. 凌芊依在家呆了两三天,心里有些后悔自己当初的行为了,自己这么一走,不正好成全了那对X男女吗?于是她想回去了,可是当时是自己扔了牌子拍拍屁股走人的,现在没人来叫自己,难道要她厚着脸皮再回去吗? 心里实在有些烦躁,于是跑到大街上去溜达,溜达着溜达着就溜达到了颜府门口,刚要转身走,看见一个大夫背着药匣子从里面走了出来,凌芊依一把抓住她的袖子,“颜府的小公子又病了么?” 大夫摇头,“是颜公子病了,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不爱吃饭,有钱人嘛,还不都一样,吃饱了撑的没事干,搞些伤春悲秋什么的。” “那个女人没劝他吗?” “什么女人?”大夫笑道,“火气那么大谁还敢在眼前侍候着,就连只苍蝇都知道要远远的避开他的房门呢。” 凌芊依低骂一声,一脚踹开了颜府的大门,杀气腾腾的冲进了颜珈的房间。 “出去。”颜珈往里侧身躺着,看不见模样,口气的确冷厉的让人不敢造次,但声音听上去却是很虚弱。 颜珈没听见回声,扭头看见凌芊依怒气冲冲的瞪着他,一怔,继而抿了抿唇,重新回过头去躺着,眼睛闭得死紧。 “起来,吃饭。”凌芊依握着拳头走过去,恨不得狠狠揍他一顿,都已经是孩子的爹了,怎么还这么小孩子脾气。 颜珈长长的睫毛微微颤了颤,眼睛和嘴巴都闭得更紧。凌芊依叹了口气,伸手给他盖了盖身上的被子,他的身子猛地绷了起来,凌芊依觉得好笑,凑过头去看他,细长的眉眼,高挺的鼻梁,过于削瘦的下巴,略显苍白的嘴唇。凌芊依看着看着忽然就想凑上去吻一下,反应过来的时候凌芊依倏地起身,干咳一声,佯怒道,“都多么大的人还整天耍小性子,真是令人讨厌的很。”凌芊依说完就急忙跑了出去。 躺在床上的颜珈手指骤然拽紧了床单,泪水顺着眼角滑了出来,她又走了…… 可是不一会儿,门吱嘎一声轻响,那人又急匆匆的折了回来,“喂,笨蛋,起来吃饭啦,再不起来,我……” 凌芊依的声音戛然而止,男人眼角的泪珠狠狠地刺了她一下,指尖弹去他眼角的泪珠,放缓了声音道,“怎么哭了?” 颜珈没料到她会去而复返,这样脆弱的模样被人看见,他一时有些不知所措,抬手搭在额前,挡住了自己的眼睛。 “公子,你这样会让我误以为你舍不得我走哦~~”凌芊依小心地拿开他的手,颜珈睁眼看她,眸子里星光点点。 “不是走的很潇洒么,腰牌都不要了,还回来干什么?” 凌芊依耸肩,“谁让你像个没断奶的娃似的,我走了你还不得饿死,再说,你还没给我工钱呢!” 颜珈忽然笑了笑,凌芊依立马心情大好,把他扶起来靠在床头坐着,背后塞了一个枕头,转身去端了汤碗来给他喝,颜珈也不拒绝,她送过勺子来,他就老实的张嘴,一碗粥很快就见了底。凌芊依撇嘴,“啧,还不饿呢,一会就吃完了,你等着我再去给你拿。” 颜珈拉住她,“算了,你陪着我说会儿话吧。” “公子说什么就是什么。” “叫我颜珈。” “啊?”男子的闺名不能乱叫的吧,乱叫要负责的吧? “凌芊依。” “恩?” “你有夫郎是不是?” “呃……” “改天去你家里看看吧。” “公……颜珈,你这是要家访吗……” 第34章 七巧节(上) “改天去你家里看看吧。” “公……颜珈,你这是要家访吗……” 凌芊依拽着他的胳膊,身子前倾,一脸紧张的看他,两人的脸几乎要碰在一起了,颜珈的脸上飘过一抹红晕,眼睛开始乱飘,微微的偏过头去,拉开了些两人间的距离,凌芊依倏地松开手,退后一步,讪讪的笑,刚刚她听到了自己强有力的心跳怦怦的有些乱了节奏。 颜珈低头,手指摩挲着她刚刚拽着的衣袖,轻轻抚平,“只是随口说说,你紧张什么?” “没!”凌芊依苦着脸笑,“公子能去,这真是蓬荜生辉啊!” 颜珈看了她一眼,脸上的神情淡淡地,却没来由的让凌芊依心里一紧,“原打算是去想看看的,不过现在可能不行了,我要离开几天。” “什么?!不是才刚搬来的吗,怎么又要走?” “家里出了点事。” “什……什么家里?你家里还有人吗,为什么不一起接过来住?”难道这个时代还流行男宠什么的? 颜珈没有立即回答,只是看她,凌芊依紧张的抓了抓自己的衣角,“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微微勾了勾嘴角,颜珈反问道,“如果你不想要我离开的话,我就不走。” “那怎么可能?!”凌芊依哈哈一笑,也不知道在掩饰什么,声音提高了好几个分贝,“自然是家里最重要了。” “是么。”颜珈笑了笑,“明天晚上有空么,陪我带梦儿出去玩玩吧,来了这里这么久都没带他出去逛逛呢。” “我明天答应了玉烟带他出去逛夜市的,要不,咱们改天?”凌芊依试探着问,毕竟得罪主子可不是什么好事,况且玉烟也很少主动提出什么请求的。 颜珈微微垂下头,哦了一声,就没了下文,长长的发丝垂落下来,投下一片阴影,令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那个,要不你也一起去啊,反正人多也热闹一点。” 颜珈眼神复杂的看了看凌芊依,过了一会儿,才点点头道,“……也好……” 说完那两个字两人就不再说话了,大片大片的沉默横亘在两人之间,凌芊依受不住他复杂纠结的目光,找了个理由就走了。刚走到院子里,就看见阿荣急匆匆的走过来,手上还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摆着一个青花瓷的小碗,盛满了黑色的汤药,步子虽然走的很急,里面的汤药却没有多大的波动。 凌芊依吸了吸鼻子,脸色微变,伸手拦住阿荣的去路,眼光凛冽的眯起来,“这里面是什么,怎么有股血的味道?” “这是……” “阿荣!” 冷漠的声音打断了她,颜珈推开门走了出来,衣衫还有些凌乱,前襟松垮的半敞着,隐约露出里面精致的锁骨和大片雪白的肌肤,阿荣怔了怔,脸色微红,连忙垂下了头。 “给梦儿的药膳准备好了么?” “是,这就送去。”阿荣暗地里擦了一把冷汗,急急地端着药碗走了。 凌芊依也反应过来,把绿油油的眼睛从他的胸前挪开,尴尬的问道,“是梦儿病了吗?” “只是先天不足,需要常年用药膳调理罢了。” “那是什么药膳?” 颜珈瞥了她一眼,身子轻轻的靠在门框上,脸上云淡风轻的笑着,袖子里修长的手指却握成了拳,“你这么关心梦儿,不如让他拜你做干娘啊!” 凌芊依的脑子翁的一响,想要说“好”的,可是嘴巴微张着,怎么都发不出声音来,明明是件好事,可是她却直觉的排斥去思考什么。似乎一切原本就该如此,又或者一切根本不是如此,那句话像是开启了某一个闸门,脑子里好像强行封住了一头凶猛的兽,此刻正叫嚣着要闯出来,将脑子撞得一阵阵发疼。凌芊依本能的想要抱起头,可是抬眼瞥见颜珈探究的目光,硬是挤出几个干巴巴的笑然后仓皇而逃。 颜珈看着她刹那间退去了血色的脸,心被重重的提了起来,那一刻,他是真的以为她想起了什么的。这么多天以来,他都极力的想要唤醒她的记忆,主动靠近她,主动讨好她,甚至不顾颜面的撒娇,示弱,可终究,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罢了,她忘记的是那么彻底,一丝一毫都不剩了。颜珈闭了闭眼,身子贴着门框缓缓的滑了下去,他是真的不知道,自己还可以坚持多久…… 第二天当凌芊依告诉玉烟晚上跟老板一块出去逛街时,玉烟虽然没说什么,但凌芊依看得出他不是很开心,不过那失落也仅仅只是一瞬,然后他瓷白的手指放进袖子里掏了掏就掏出了一个东西,紧紧地握在手掌里,脸上奇怪的飘过一朵红云。 “玉烟,这是什么,送给我的吗?嘿嘿,你攥地这样紧可是舍不得?玉烟,你好小气~~” “才不是!”玉烟气鼓鼓的瞪她,眸子很美,像缭绕山水的烟云,却茫然而没有焦距。 “玉烟,你生气的时候好像一只小兔子哦~~哈哈~~” “你!”玉烟气恼的转过身去不看她,凌芊依笑嘻嘻的从他身后凑过去,胸膛贴上他的后背,玉烟一阵心悸,脸上腾地一片通红,一个不防备,手里的东西就被身后的人抢了去。 “咦,香囊?玉烟,你什么时候买的?” “我自己绣的……可是眼睛看不见,不知道绣的好不好,是不是很丑?” 凌芊依低头,手里的香囊无论颜色还是做工都搭配的十分精巧细致,上面的两朵荷花栩栩如生,甚至连荷叶上面带着的水珠都似乎要滚落下来一般,这哪里是一个瞎子能做出来的,就算是一个正常人,能做到这样的又有几人? 没有听见凌芊依的回答,玉烟心里更紧张起来,这个香囊是他拆拆缝缝了好多遍才弄好的,难道真的很难看吗? “傻瓜。”凌芊依在他身边坐下,手指轻轻握住他的手,从没发现,他的手指头上竟是千疮百孔了,鼻子忽然就有些发酸。 “没有人比你更厉害了,玉烟,你要赶紧好起来,亲眼看看你绣的香囊到底有多美。” 玉烟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嘴角勾起一个漂亮的弧度,“你喜欢就好,想着今天是七巧节,也没有什么东西可送你的……” 凌芊依一怔,今天是七巧节?颜珈也应该是知道的吧,那为什么昨天他还要求自己陪着他出去逛街呢,难道是疏忽吗? 正寻思间,院门被敲响了,她心里猛地一跳,本能的想站起来冲出去的,却坐着没动,过了一会儿,阿星进来了,后面还跟着一个她此刻非常不想见的人——颜珈。 之所以不想见他,并不是因为讨厌他,而是讨厌自己克制不住想要见他的心,不见面的时候心里总是想着他,见面了又总是想要靠近,靠近了,又忍不住想要去碰触。她讨厌死了这样的感觉。 说好了今天一起去逛夜市没错,但她没料到颜珈竟然会亲自过来,而且没带任何家丁。颜珈的手上还抱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他的头发微微发黄,身子骨比同龄的孩子要瘦小的多,皮肤也不正常的泛白,但是他的五官却是极其精致的。 听见有人来,玉烟推了推一边的凌芊依,“芊依,有人来了吗?” 颜珈自从进了房间,眼睛就一直停在凌芊依握住玉烟的手上,此刻反应过来,轻轻走到玉烟的身前站定,“玉烟,你还好么?” 玉烟一下子怔住,眸子倏地瞪大,不可思议的盯着他的方向,声音不稳地颤道,“颜珈!” 第35章 七巧节(下) 对于颜珈的到来,最兴奋的人非玉烟莫属了。自从当初颜珈离家出走,这是第一次见到他,当他发现颜珈怀里的孩子时,先是怔了一下,接着就是一股巨大的喜悦冲来,似乎连每一根发梢都洋溢着喜悦,凌芊依没料到两人竟是旧识,心里忽然松了一口气,就和阿星张罗着去做饭了。 颜珈的话不多,很多时候都是在听玉烟在说,偶尔也会问一两句这一年多来的情况,看着玉烟脸上盈盈的笑意,他但笑不语。 吃饭的时候颜珈意外的问了一句,“阿星是谁?” 凌芊依道,“前几天刚救的一个病人,又聋又哑,看她可怜就收留了,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看着有些眼熟。” 颜珈瞥了一眼正在院子里忙着晒药的阿星,似乎是意识到他的目光,阿星侧过头来朝他笑了笑,她的大半张脸都被火烧伤了,笑得时候脸上的褶皱更多,像朵揉烂了的菊花,令人很不舒服。 “阿星人很好的,做事情都任劳任怨,没有一丝怨言。”玉烟笑眯眯的道,显然心情十分好。 凌芊依打趣道,“就算她有怨言也说不出来啊。” “她人真的很好嘛!你不在家的时候她都很细心的照顾我,有一次我去河边找你,结果不小心掉进河里,她二话没说就跳了进去救我,事实上她根本就不会游泳的,要不是我把他拖上来她就淹死了……” 似乎是意识到说错了什么,玉烟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凌芊依气得伸手去捏他的脸颊,“谁让你又偷偷跑出去的,怎么就是不会好好照顾自己呢!” “我游泳技术很好的……”玉烟小声的反驳,凌芊依又去捏了捏他的脸颊,他不好意思的低下头,脸上泛红。 看着早就跑了题的两人在一边打情骂俏,颜珈微微低垂了头,眼睛看着梦儿发呆。梦儿不爱闹腾,存在感跟自己一样的薄弱,甚至都没有引起那人一点的注意,如果自己都算是一个多余的存在,那他算什么呢? 可是他并不懂得被人遗忘的痛苦和可怜,眼角微微的勾着,小手自顾自的在颜珈怀里摸来摸去,颜珈抱着他的手臂紧了紧,贴在胸前。 梦儿从从颜珈怀里掏出了一面小巧精致的铜镜,手指没有拿住,一下子掉在地上,撞击出绵长的叮咚声,颜珈一怔,刚要俯身去捡,却早有人先他一步捡了起来。 凌芊依一眼就看好了这面小镜子,拿在手里把玩,颜珈伸过手来,细长的手指在凌芊依眼皮底下晃,凌芊依胳膊往后一缩,笑道,“颜珈,别这么小气嘛!” 被她这一声颜珈叫的失了神,手指停在半空,凌芊依把镜子翻过来看,“咦”了一声,瞥了瞥颜珈道,“这是你妻主送给你的。” 颜珈看了她一眼,点点头。 “看来你妻主很喜欢你呢,颜珈。” 颜珈抿着唇没说话,凌芊依忽然有些烦躁,那人到底是真喜欢颜珈还是只是做做样子她不知道,她只知道,颜珈定是喜欢那个人的。 没理会一直停在眼前的手指,凌芊依把镜子直接放在了颜珈面前的桌子上,转身笑嘻嘻的去给玉烟夹菜,连连碰翻了几个碗碟,却没有停下来,直到玉烟碗里的菜都堆成了小山,然后就见玉烟又赌气似的硬是将碗里的一半菜都匀到凌芊依碗里。 颜珈的目光落在碟子光亮的边缘,凌芊依不小心低头的时候从盘子里对上了他的视线,一怔,继而错开,本要推拒玉烟的手轻轻的放开了,笑呵呵地道,“玉烟,你可真是个贤夫良父啊~~” 饭后,一行人来到了夜市,凌芊依被惊了一跳,没想到古代人过七巧节竟是这么隆重的。到处人山人海,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物品,金银彩线织绣的小罗帐、被单、帘幔、桌裙;指甲大小的扇子、手帕;用小木板敷土种豆粟苗配细木砌的亭台楼阁,玲珑白塔的模型等,惟妙惟肖。 就连平时不怎么繁华的街道都到处灯笼高挂,映地整个黑夜亮如白昼。家家户户都摆出了八仙桌,上面摆满了各种精致的巧果和男工巧物。所谓的巧果就是些用梅兰菊莲等花做成的食品,看的凌芊依直流哈喇子。 比较富裕的人家还用竹篾纸扎糊起一座鹊桥,鹊桥上陈列着各种精美的手工艺品,有用剪纸贴绘的彩灯,灯光透出彩画薄纸灯罩,艳彩夺目,有精心布置的插花,白兰、茉莉、素馨等插在铜瓷花瓶里,娇小的荷、玫瑰、夜合、山茶等都插在小盆中,一朵真的配一朵假的放在一起,真假难辩。 玉烟看不见,只能凭感官感触周围热闹的氛围,凌芊依怕他在人群里走丢了,就紧紧拉着他的手,一边慢慢的走着一边详细地给他描绘身边的物事,玉烟都笑眯眯的听着,时不时的伸手去摸摸。颜珈抱着梦儿静静的站在他们身边,灯光落在他身上,将影子拖得很长很长,却没有地方可以落下。 明明是那么多的人,却反而衬得他越发的孤寂和落寞,明明是站在那两人的身边,却似乎隔了一座空茫茫的大山。 这次玉烟摸到的是一个用彩绸扎制的雏偶,牛郎织女和一对小儿女的形象,有的手里拿箫,有的弹琴跳舞。他拿着雏偶兴冲冲的递给凌芊依,凌芊依下意识的往后瞄颜珈的影子,一怔,然后霍地转身。身后的人来来往往,喧嚣声不断,凌芊依却一瞬间觉得世界空空荡荡的,寂静的可怕,她急急地往人群里走了两步,还是没有看见那人的影子。一直在一旁不发一言的阿星凑过来笑了笑,指了指一个方向,然后唔唔的说着什么,边用手比划着。 “怎么了?”玉烟放下雏偶,走过来拽住她的袖子,“颜珈呢?” “可能是回家了吧。” “要不去找找吧,别是走散了,人这么多。” “……不用了,若真是走散了,他也认得回家的路的……” 掉了镜子回去找的颜珈刚刚走到拐角就听到了这句话,要迈出去的步子硬生生的收回,呆呆的看了看早就在怀里睡着了的梦儿,忽然无力地倒了下来。究竟是从什么时候,他竟然脆弱到如此地步了,原来的意气风发,原来的战场修罗都似乎已经过去了千年万年,早就成了一个褪色的神话。 疲惫的靠在墙壁上,一袭大红袍在人群中一晃而过,颜珈闭了闭眼,淡淡地开口,“菁华,出来吧。” 那袭大红袍似乎是犹豫了一下,然后在颜珈的眼前徐徐飘落。 “不是走了么?” “不放心。” “所以你就一直跟着?”颜珈没有看她,仰头望着被彩灯衬得黯淡的星辰,“现在最需要你的人是清慈,他一个人应付不了眼前的局面。” 岳菁华往前走了两步,冷笑道,“你以为我这么死心塌地心甘情愿地守护着这片江山是为了什么?” 颜珈的身子忽然往下滑了滑,岳菁华一把抱住他,焦急的问,“怎么了,身子又不舒服了?” “累……”颜珈看着她笑,笑得前所未有的绚烂,像是成群结队盘旋飞舞的蝶翅,五彩纷呈,晶莹剔透,却一碰即碎。 “遥珈,我说气话的,你别恼,我是怎么都会为你守护住这片江山的,遥珈……我只是心疼……跟我回去吧,好不好?” 颜珈抬头,英挺的鼻,飞扬的眉,却配了双黯淡无光的眼睛。他记得这人原先不是这样的,这人的眼睛原本很黑很亮的,像是会发光的珠玉,言笑间带着一股巾帼之气。是从什么开始变得这样了呢,眼底还带着暗红色的血丝,满眼满眼的都是焦虑和疲惫。这个人用她并不是很强壮的肩膀硬是抗住了这个风雨飘摇的国家,这一切,又是为谁? 夜微凉,风微醉,彩灯照到他脸上异常的璀璨夺目,他轻轻的叹了口气,说,“好。” 第36章 玉烟的退出 七巧节上最热闹的莫过于结彩楼,事先预备一个黄铜制成的七孔针,然后将五色的西线对月迎风穿针,穿进去的人意为爱情能够长久。年轻的未婚男子大多最爱此项目,玉烟当然也不例外。 玉烟一手捏针,一手拿线,屏着呼吸,小心翼翼的穿着,心里的紧张让指尖不住的颤抖。 颜珈走后,凌芊依早就没了兴致,虽然脸上还带着笑,但与内心空空荡荡的感觉诡异的组合起来,着实难受的紧。她心不在焉的站在一边,没有意识到玉烟额头上渗出的细密的汗珠,一向心灵手巧的他竟然怎么都穿不进去了,拿针的手不停的发抖,直到最后阿星一把夺下了他手里的针线,凌芊依才猛然回过神来,一眼瞥见了他被针扎的血淋淋的手指头。 “你这是做什么?!”凌芊依惊讶的叫出来,掏出帕子小心的给他擦拭血迹。 玉烟抬头勉强挤出一个笑,笑容却苍白的像一朵失水的百合,声音里还带着丝尽量装作不在乎的恐慌,他说,“我怎么都无法穿进去……” 凌芊依略微松了一口气,既好气又好笑的摸了摸他的头发,“还当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呢,不过是个游戏而已,何必这么当真。再说这也不是你的错,若是你的眼睛现在好好的,要什么样的针线会穿不进去?” 玉烟动了动嘴唇,垂下头没说话,额前的碎发遮住了黯淡无光的眸子。如果真是眼睛的问题,那他怎么能够绣出那么精致的香囊呢? 几人各自心有牵挂,因此很快就回了家,回家安顿下玉烟,凌芊依睡不着,索性爬到了屋顶上,仰着脖子看星星。 万家灯火摇亮了沉寂的夜空,远处繁华的街巷依旧车水马龙,过往的人群川流不息,巷子两边高挂的灯笼似百花乍然开放,红的似火,白的胜雪,纵横交错成一副热烈浓郁的画面。 后半夜的时候天空下起了蒙蒙细雨,闪电如霞染醉了满天的星斗,摇摇晃晃,迷蒙的月光洒落在青石板上,泛着幽幽的暗光,华丽却冷清。行人们在大街上急速的奔跑,带起了一地的碎琼乱玉,细雨丝沾湿了发梢。 凌芊依抱着双腿,下巴放在膝盖上,面无表情的看着一条条大街从繁荣到荒芜,从喧嚣到沉寂。忽然间,她听到一阵模糊的埙声,曲子一开始就是高潮迭起,气势如虹,似意气风发的少年策马扬鞭,指点江山,渐渐的一切归于沉寂,曲风陡然一变,发出像一条困龙挣扎一样的阵阵哀鸣以及对梦想不可求的绝望和苍凉。 凌芊依愣了愣,不自觉地抬头望去,黑漆漆的天空下,曲子带着点凄清的冷意传来,她抱紧了胳膊,只觉得这曲子似乎在什么地方听过,异常的熟悉。 吹埙的人吹了一夜,她也在屋顶呆了一夜,衣衫早就被雨淋透了,紧紧地贴在身上,被风一吹,冷彻骨髓,她却浑然未觉。 第二天一大早,凌芊依就去了颜府,可惜早已是人去楼空,那人,竟然走了。 凌芊依看着眼前空荡荡的颜府,像一个巨大的黑洞,拽着她进入了无边的黑暗。 推开半掩的大门,室内一片寂寞的空旷。 里面的摆设一切照旧,没有缺少任何东西,只除了人。 凌芊依急匆匆的追了出去,天地间茫茫一片,似乎哪里都是路,又似乎哪里都不是路。 撞到一个人,抬头,正是李哥。李哥笑着打招呼,“凌大夫早啊,上次多亏了你,要不然我家的娃可就要留下什么病根了。” “没事就好。”凌芊依压根就没有听到他在说什么,只想着赶紧去追人,李哥看出她脸上的焦急,又看了看她身后的颜府,轻声问道,“凌大夫,颜府可是没有给你付工钱?” “啊?”凌芊依茫然。 “要不你干嘛这么心急火燎的从里面追出来,不过可惜了,他们走了有好一会儿了。” “是么……”凌芊依笑的灿烂,“他说过要回家几天的,是我忘了。对了李哥,我还要给玉烟买点东西,先走了哈。” 漫无目的地在路上转了半天才回家,凌芊依调整好自己的表情,推门而入。玉烟正坐在桌边发呆,甚至连她开门都没有听见。抬眼瞥见桌子上摆着两只茶杯,她随意的问道,“玉烟,家里来客人了么?” 玉烟没回答她,空洞的眼神向她看来,手指安静的绞在一起。 “玉烟,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一边说着就要抓他的手腕子,却意外的被他躲了开去。 “玉烟?” “颜珈来过了,等了你一个时辰才走的。” “……呵,是么……” 凌芊依笑不出来了,忽然觉得胸膛里什么东西被搅成了团,恨不得用手去揉开。颜珈等了她一个时辰,她也去等了颜珈好久,两人竟然是走岔了路。 “那个,玉烟,我忽然想起还有点事没干,我先出去一趟哈~~” “就算已经没了记忆,你也还是这么在意他吗?而他,即使已经成亲了也忘不了你吗?” “什么?”已经转身往外跑的凌芊依闻声顿住脚步,扭头,对上玉烟落花一样的笑容,不禁一怔。 “对不起。”玉烟低垂下头,声音有些哽咽,晶亮的液体滑落下来,在衣袖上晕出一层模糊的暗影。 “是我不好,对不起。” “玉烟,你怎么了,你到底在说什么啊?”凌芊依急的转来转去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再苦的日子他们也经历过,可是也没有见他掉过一滴泪花。 “芊依,我骗了你,其实你并不是我的妻主,当初你失了记忆,醒来后就以为我是你的夫君,我虽未承认,但也没有否认,是我的错。其实那个时候我心里是欢喜的,以为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那时候我想,如果可以把你绑在身边,即使眼睛永远看不见又怎样?道一师傅说的对,我不是眼睛看不见,而是心里看不明白,是我自己不想看见。” “……” “可是芊依,一年了,就算你误以为是我的妻主,你可曾碰过我一星半点儿?我不知道是该夸你坐怀不乱正人君子,还是该笑我自不量力不知廉耻。很久之前,我就知道你是喜欢颜珈的,看得出他对你的情意也不一般,但那一夜,我不知道究竟是发生了什么,颜珈出走,你一路寻他。再次相见,他已为人夫,我该是笑吗,第二次,你还是喜欢上了同一个人……一直以为,当初你喜欢颜珈是因为最先认识了他,你不喜欢我是因为离我不够近,可是,我竟错的这么离谱。” “……” “我知道,就算是跟你相处一辈子,你也不会爱上我了,与其如此,倒不如我先放手,芊依,去找颜珈吧,我已经错了,不想你再错下去……” 第37章 鬼手 “皇上,今日宫内出现了一件怪事,一些珍贵的稀少药材常常会不翼而飞。”一人垂首,躬身朗声禀道。 大殿上静悄悄的,没有人应声。 岳菁华瞥了一眼高高的坐在龙椅上的那人,暗叹一口气,他又在走神了。给他旁边的荣姐使了个眼色,荣姐压低声音喊了句“皇上……” 颜珈蓦地反应过来,微微拧了拧眉毛,“刚刚……说到哪儿了?” 众人默。就连刚刚想要表达什么意见看法的那人也禁了声。 “既然无事,众卿退下吧。” 颜珈说完,挥了挥宽大的衣袖就起身走了,众大臣一一退出大殿。岳菁华听出他声音里的沙哑和疲惫,不禁有些心疼,本想跟过去看看,但见着遥清慈随后跟了进去,自己又看了那人的背影一眼,这才转身快步去追刚刚要奏折的人。 “常鸣,等一下!” 前面的人闻言顿住脚步,扭过头来看她,笑,“怎么,今天没跟过去?” 岳菁华苦着脸道,“我倒是想,不过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这么些年都等了,也不差多等这几天。” “你倒是看得开,不过到时候若是错失良机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啊。” “行了。”岳菁华用胳膊蹭了她一下,凑到耳边压低声音道,“刚刚你在大殿上不是有话要说么?” “你也看到了,皇上心思根本就不在,再说也不是什么大事,说了也是平添他的负担罢了。” “我还不知道你,要真没有什么大事你才懒得管,行了,别卖关子了,到底什么事,不会就因为少了几味药材吧?” 常鸣也收敛了笑意,瞄了一下四周,严肃道,“那可不是一般的药材。” “是什么?” “都是留着给大皇子治病用的。” 岳菁华的脸色唰的一下子变得很难看,“此话当真?” “骗你作甚?只是不知道这人偷这几味药材是巧合呢还是有意为之。” “怎么不派人抓住她?” “就是这事难办,此人行踪飘忽不定,似一阵风般来去自如。” 岳菁华想了想道,“这事先别告诉皇上。” “那这事……” 眯了眯眼,岳菁华冷笑,“就算是设下天罗地网也要给我抓住她,格杀勿论!” …………………………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一个年轻的女子坐在雕刻着精致镂空花纹的椅子上,身着一袭镶着银丝蟠龙纹的锦衣,腕部缠着金色锦缎,一边慢条斯理地把玩着一把小巧精致的匕首,一边漫不经心地问着眼前的蒙面女子。 “已经照大人吩咐的去办了,相信那人不久就会陷入大人的迷局了,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属下有一事不明,大人既然已经寻到了此人的踪迹,直接做了她便是,为何还要如此大费周折的诱她前来自投罗网?万一要是不小心让她成了皇上的得力臂膀,对我们岂不是大大的不利?”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虽说是有些冒险,不过,相比于岳菁华来说,此人也就不足为惧了,若能成功离间皇上跟岳菁华,那原本就风雨飘摇的天昊国江山,就任由我玩转指间了。况且,那人竟然没死,你不觉得很有意思么……” 那女子说着,手指似是随意的一甩,匕首便深深地扎进了桌面上,只留了匕首的柄端露在外面,那蒙面女子身子微僵,低声道,“是,大人英明……” ……………………………… 玉烟又病了,这次的病来的很蹊跷,以前玉烟也经常生病,只是生病的时候他也是笑眯眯的,很乖巧的喝药,很乖巧的睡觉,像只懒洋洋的小兔子。可是这次,他甚至连话都不多说了,安静的像个木偶,脸上泛着清白的死灰之色,有时候凌芊依跟他说话,他半天才会转转眼珠子,不知道在想什么,若是问的急了,他就会流眼泪,常常一觉醒来,枕边就会湿了一片。 那天玉烟说的话,凌芊依不是不动容的,但更多的是一种被掏空了的感觉,就像是在听着一个别人的故事,无论你怎样的投入,都像是在隔岸观火。现在的凌芊依就有那样一种感觉,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般,她迫切的想要找回自己遗失的记忆。 可是颜珈就像是从未存在过一般,就那么从人间蒸发了,没有人听说过他的过去和未来,而且,眼下她更是不可能丢下玉烟自己跑了,知道了真相,也只是让自己对玉烟的愧疚更加沉重了而已,她有时候甚至在想,幸好玉烟眼睛看不见,不然她该有何面目去面对那样一双干净澄澈的眼睛? 眼看着玉烟的身体一天天迅速衰弱下去,又等了一些日子,知道颜珈是不会回来了,凌芊依终于决定要带着他去找道一。 道一就是当年无意间救了凌芊依的人,而他之所以能够救凌芊依,是因为火陨刀是他此生最得意的作品。他不但是个铸造刀剑的好手,医术也是一绝,而且占卜卦象也很精湛,但是自古以来但凡奇人异士总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性格怪癖。他常年深居简出,外界根本不知道这一号人物的存在,他不是突然有一天从江湖中销声匿迹了,而是江湖中从未有过他的传说,一个从来没有过传说的人,却超越了任何一个传说。 他身怀绝技,却从不悲天悯人,就算你死在他脚边他都会睫毛也不眨一下的抬脚踩着你过去,他不是什么乐善好施的隐者,之所以救凌芊依,是因为他算到了自己命中该有一劫,化解之人便是那日半死不活的凌芊依,但奇怪的是他却看不破这凌芊依的命格。 但不管怎么说,他还是救了她,并且破天荒的要收她为徒,当凌芊依醒来,他笑眯眯的飞着眉毛赏赐般的说出这句话时,凌芊依压根甩都不甩他,满眼桃花的盯着趴在她床边睡着了的玉烟看。他气急,想当年那也是迷煞了一大片的女子,现在虽然年轻不再,但也说得上是仙风道骨,出尘脱俗,她竟敢如此无视! 他怒道,“以后你别哭着喊着求我做师傅就成。” 凌芊依茫然的看了他半天忽然道,“我又不是郭靖,要那么多师傅做什么,老头儿,我饿了,有吃的没?” 于是乎,老头儿一怒之下将其扫地出门。 这次若不是走投无路,她凌芊依怎么也不会回来找这颗回头草的。 似乎早就料到了凌芊依会再回来,道一躺在椅子里,神采飞扬的望天数飞鸟。 凌芊依戳了戳他,“老头儿,玉烟病了。” 道一说,“哎呀,刚刚数到第几只鸟来,忘了忘了,从头再来。一只,两只,三只……” 凌芊依径直绕过他把玉烟背进了房间,吩咐阿星照顾着,然后出了房间,道一扭过头来看她,招了招手,凌芊依小步快跑过去。 道一说,“带走带走,上次你被砍得半死不活,救你也就罢了,谁让在你身上捅出血窟窿的是我造的火陨刀呢,这次又换成他半死不活的了,烦!” “老头儿……” “这次就算是叫师傅也没用,哼,你上次不是走的很潇洒?” 凌芊依也不说话,走到石桌前拿起上面的一把小铜壶作势就要摔下去,道一这下急了,差点跳起来跟她拼老命,凌芊依抱着铜壶往后躲。 “老头儿,你还真宝贝这把破铜壶啊,有什么好的,都这么旧了,造型也不够精致美观,莫不是情人送的?” 道一脸色变了变,随即叹了口气,道,“你跟我来一下。” 凌芊依也不问是去哪里,将铜壶往腰间一别,大摇大摆的跟在他后面,兜兜转转地走了几条山路,道一带着她去了一个非常隐蔽的小茅草屋内,凌芊依笑,“你不会是打算在这里把我毁尸灭迹吧?” 道一瞪了她一眼,口气不善地道,“把铜壶拿来!” 此时两人已经推门走了进去,茅草屋里面布置的很简单,不像是有人居住,倒像是一个铸铁的地方,凌芊依把铜壶扔给他,随即在里面转着圈打量起来。 道一也不管她,从一个兵器架子上取下来一件似刀非刀、似剑非剑的兵器,那件兵器看上去比一把的剑要短,却比一般的刀要细长的多,微弯,而且越往下越尖,道一说,这是一把短刀。 短刀上面还有一个发黑的刀鞘,雕刻着很繁杂却十分精致的花纹,看不出具体是什么,紧密的纠缠在一起,显得有几分阴暗。最奇特的是这把短刀的刀柄是一个人右手手掌骨骼的形状,惟妙惟肖,像是把一具骷髅上的手掌直接移花接木到了这上面,使整把刀看上去更加的血腥和诡异。 “这把刀名唤鬼手。”道一说着抽出了短刀,无声,却似黑夜中乍然出现了一道冷光,凌芊依不自觉的抬手一挡,遮住那一抹阴寒的刀光,眼睛从指缝间透过去,那把刀的刀身冷如秋水,极薄,刀刃锋利无比,吹毛可断。 看到凌芊依的反应,道一似乎是很满意,笑了笑,将刀插回刀鞘之内,将短刀递了过去,“送给你了,算是师傅给徒弟的见面礼。” 凌芊依撇嘴,“我还没答应做你这个怪老头儿的徒弟呢,再说咱也不是初次见面,见面礼什么的算不上。” 话虽这么说,凌芊依却伸手接了过去,一个身怀武艺的人,是永远不会拒绝兵器的超绝的,她即使再不懂,也看得出这把短刀的不一般。 “做我的徒弟有什么不好?” “那又有什么好,像你一样七老八十了还嫁不出去吗?” 道一难得的没跟她一般见识,只是脸上的神色黯了黯,凌芊依自知失言,急忙转移了话题,“这把刀有什么来历么?” “我造的。” 凌芊依不屑,“你怎么净造些邪物啊。” “看上去邪恶的,其实未必就不好,看上去一派浩然正气的,也未必就坦坦荡荡,伪君子永远比真小人要阴险可怕的多。” “怎么跟说绕口令似的,这刀我收了就是,又没说不要。” “这把刀虽然看上去像是些邪魔外道,却实际是那些邪物的克星,那把火陨刀,造型倒是精美别致,玲珑小巧,可还不是害人的魔物么,给你这把鬼手是专门用来对付火陨刀的,谁让你专门长了一个招火陨刀喜欢的体质。” “怎么对付?”凌芊依拿在手里比划了比划,手感果然不是一般的好。 “被火陨刀伤到的人,伤口不会愈合,会一直流血到死,但如果用鬼手剔除刀口周围的血肉,伤口就会变成一般的普通伤口,随便上点金疮药就能好。” 凌芊依浑身打了个寒战,想起自己胸口的那一处深刻的刀伤,莫非这人当初就是用这把鬼手在她身体里钻啊钻的钻出了一个大洞?那太可怕了! 似乎是猜到了她的想法,道一高兴的飞了飞眉毛,笑,“那是自然。” 一边说着,道一飞快的抽出短刀,银光一闪,短刀入鞘。 凌芊依目瞪口呆的盯着自己的手指头,好半天血丝才渗了出来,一滴滴落在鬼手的掌形刀柄上,她指着道一结结巴巴地道,“你你你你你……这是滴血认亲?” 道一很认真的点头,“那是,好刀都是会认主人的,而且一生只认一个主人,你该感到荣幸。” “还说不是邪物。”凌芊依嘴角抽了抽,把手指头在衣角上擦了擦,心想刚刚这人就算是打算要自己的命,自己也完全阻挡不了,甚至连挣扎反应的机会都没有。 摸起腰间的铜壶喝了一口酒,道一淡淡地道,“这是早就注定了的事,躲不掉的。” “什么?” “没什么。丫头,你的那套医术我见过,天下间会那套医术的人只有顾……只有那一个家伙,你是怎么会的?”道一岔开话题。 “谁?”凌芊依想了想,是指自己给玉烟保命用的那套针法吗,她不记得了,似乎中间是遗漏了什么重要的环节。 看见她的表情,道一知道问了也是白问,再次叹气道,“算了,既是他看中的人,我帮忙照顾也是应该,只不过我也没什么可教你的,这把鬼手的妙处日后你自会体会。”想了想又道,“不过,凌丫头,你犯了我的一个忌讳,我似乎有告诉过你不准领外人入内的。” 凌芊依把眼睛挪到脚尖上,一寸一寸的往后挪,“那个,其实……” “呼啦”一下子,身后的门被倏地关上,凌芊依索性放弃了逃跑,踩着道一在地上的影子道,“颜珈觉得这个人有问题。” “那你还留着她在你身边?” 凌芊依耷拉着脑袋不说话,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把这人留在身边,总觉得这人在身边,她和颜珈就还有再相见之日。她踢了踢地上的石子有些烦闷地道,“我不知道她有什么问题,你看她对玉烟也是极好的,看不出什么阴谋,而我也不认识她,谈不上谁暗算谁吧?” “你不是掉了一部分记忆吗,怎么知道原先不认识她?” 凌芊依张了张口,无言,她的确忘记了这一点。 第38章 圈套 几天后,玉烟的病情逐渐稳定了下来,给他喂了药,守着他入了睡之后凌芊依找到了在院子里跟阿星下棋的道一。 “这病有法子根治么,总这样反复着不好,玉烟现在还年轻,等他老了身体就更差了。”更重要的是,她不可能照顾他一辈子。 “无法。” 凌芊依白眼,手里把玩着几颗棋子懒洋洋的道,“谁信?” 道一撵着胡子笑,“你的医术也不差,情况怎么样难道还不明白?” “少了几味药材,其中以‘天魔一支笔’最为罕见,仅在传说中出现过,若是能集齐这几味药材的话,玉烟的病也不是不能治。” 道一默不作声,慢条斯理的跟阿星下棋,凌芊依似乎也并不着急,手指头捏着黑白子无聊的丢着。过了一会儿,阿星忽然拍了拍她的肩膀,手脚一边比划一边唔唔地说着什么。 凌芊依看她,“阿星,你不是天生就是聋哑吧?虽然你也可以看懂人的口型,但是我们并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啊,趁着道一在,你赶紧让他也给你诊治诊治吧,反正有资源,不用白不用啊!” 阿星手上的动作顿了顿,黝黑的眸子划过一道光,凌芊依装作没看见,继续道,“跟你开玩笑的啦,时间久了我们也能明白你的意思,只是看着你很辛苦罢了。对了,你刚刚指的是去皇宫内找找看吧,阿星,你很聪明啊!那我回房准备准备,今晚就去看看,你们继续下啊!” 阿星似乎是羞涩的笑了笑,低着头看棋盘,凌芊依跟道一交换了个眼神,谁也没多说什么。 夜黑风高。凌芊依带着短刀从窗子里跳了出来,正好撞上站在窗子前面的道一,凌芊依用手揉着鼻子低声道,“臭老头儿,没想到你还有偷窥癖。” 道一一把捏着她的脖子,提着她就飞到了远处的一颗树上。 “你还真打算去?”他问。 “那是自然。” “明知道那是个陷阱?” “那也总比一直被蒙在鼓里的强,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这样做怎么能摸清阿星到底在搞什么鬼?”凌芊依拍了拍腰间的短刀,笑道,“顺便可以试试刀,别是个水货。” “不怕出事?” “放心,遇到危险我不会挣扎的,我会在他们动我一根毫毛之前就束手就擒,然后等你去救我。” “懒得管你。” “师傅,表现你光辉形象的时刻到了啊。” 道一从头到尾将她扫描了一遍,“那你也起码换一身夜行衣什么的表示表示吧?” “你又没看武侠小说怎么也这么俗啊,夜行衣什么的真是荒谬,原本很熟的一个人在脸上把黑布一蒙别人就不认识了?要是原本就不认识的,那蒙了面也没有什么用。” “狡辩,我看你是巴不得暴露目标被人抓。” “不跟你啰嗦了,我走了老头儿。” “等等!”道一一把拉住她,递给她一颗圆圆的东西,凌芊依拿着看了看,“还是俗!这是什么,糖丸还是毒药?” “什么也不是,总之要是需要师傅出马的时候,你就把它吃下去。” “……人家不是都放烟雾弹什么的吗……” “啰嗦,还不快去!” 噗通一声,凌芊依被人踹下了树。 ……………………………….. 刚靠近皇宫的外墙,凌芊依就觉得腰间的短刀微微颤动起来,她用手摸了摸,心想它果然是个好东西,大概前面是有什么危险吧,看来一切都是设计好的。只是她想不通阿星怎么会跟皇宫内的人有牵扯呢?难道说颜珈也在这高墙之内?这么想着,凌芊依已经控制不住凌乱的心跳了,遂一个箭步飞了出去。 凌芊依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在琉璃瓦上飞速闪过,似一阵飘渺的云烟,让人看不真切,这一招是临来时道一教给她逃跑的功夫。 虽然早就做好了被抓的准备,但她也不能太窝囊了,就像是一个人生下来就注定了要死,但过程却要演绎的精彩绝伦。 她转了将近半个皇宫,先将地形摸了个差不多,心想道一那老头儿也不靠谱,万一将来真有什么意外,还是靠自己最好,要逃走的话,那就要先把地形整明白了。她在存放珍贵药材的宫殿外停了停,腰间的鬼手自从进了皇宫后就变得越发的躁动起来,甚至发出轻微的撞击刀鞘的金属鸣响。 凌芊依眯起眼,隐隐看见树影花丛之下暗影重重的埋伏,手指拍了拍腰间的短刀,“小鬼,别怕。” 此话一出,鬼手动的更厉害了,凌芊依低笑,“原来你不是害怕,是太兴奋了。” “岳大人。” “怎么样了?这几天药材一直在持续的减少,还没发现那人的踪迹吗?” “启禀大人,暂时还没有发现形迹可疑的人。” “……多派些人,加紧防守!若是再少了药材,提头来见!” “是!” 凌芊依趴在屋顶上,听见那声音有些熟,微微露出头顶看了看下面,果然是缠着颜珈的那个女人!这个女人心够狠手也够辣,不过是少了一点药,就让人提头去见,别人的生命就都是草芥了吗? 等等……她刚刚说的是药材一直在减少?可是她是第一次来啊,难道偷药的不止她一个?还是说,她们都走进了一个别人布好的局? 抬眼,看着岳菁华转身离去,凌芊依心里一动,急急的跟上去,脚尖不小心勾了一下瓦片,发出很细微的一丝轻响,她一怔,抬眼看去,岳菁华似乎背影顿了顿,只是下一刻仍旧按着先前的步伐往前走去。 岳菁华自然是听到了那一丝异动,她不动声色的往前走,心里却急着要赶回去找颜珈,生怕他有个什么闪失。走到御书房门外的时候,侍卫禀报说大皇子病了,皇上今晚上早早回去了。 岳菁华皱了皱眉,低声道,“吩咐下去,多调集一些弓弩手潜伏到皇上的寝宫外保护皇上,若有任何闪失……” “属下明白。” 那人应了一声,连忙急匆匆的下去了,凌芊依离得有些远,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心里也猜了个七七八八,要是这个时候她转身离开,要走也是容易的很,只不过她并不想走,而且她今晚来的目的还一个都没有达到。 岳菁华刚走到颜珈的寝宫外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躁动,心下一沉,急忙推门闯了进去。 岳菁华一闯进去就明白是发生了什么,颜珈的手里拿着一把小匕首,阿荣正试图抢下来,颜珈的脸色不善,屋子内跪了一地的小宫侍,见岳菁华进来都似乎是松了一口气,阿荣也如释重负的看了她一眼,颜珈趁着她不防备,一把将匕首抽了去,阿荣低呼一声,岳菁华摆了摆手,让她们都下去了。 室内就剩下了两人,颜珈头略微低垂着,目光盯着放在桌子上的小瓷碗,一只手撑着桌沿。岳菁华拧了拧眉,抿着唇走过去。 “遥珈,你是怎么答应我的?” 颜珈没说话,岳菁华猝不及防地一把撩起了他的衣袖下摆,露出惨不忍睹的半截手臂。原本白藕一样的肌肤布满了一道道或深或浅、或粗或细的刀伤,纵横交错着,有的已经结了伤疤,有的还隐隐渗着血丝,显得甚是可怖。尽管早就知道了,但看见这幅情景的时候岳菁华还是忍不住心下猛地一颤。 颜珈不悦地甩开她的手指,盖好手臂,冷冷的地道,“岳菁华,你越来越放肆了。” 岳菁华看他,眸子里闪过一丝沉痛,脸上却笑得甚是放肆,“怎么,怪我以下犯上?遥珈,你不第一天认识我了,我原本就是这样一个人,难道你不知道么?” 看着颜珈的身子有些发抖,她气愤的同时忽又生出一些不忍,握了握拳头,还是放缓了声音道,“遥珈,我说过多少次了,梦儿的问题我会想办法解决的,但你不能总是拿自己的血液来当药引,这根本就不能彻底解决问题,随着他年龄的增长,所需要的血液量也越来越大,难道将来你要把自己所有的血都跟他对换吗?你看看你现在都成了什么样子!” “就算是,那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颜珈淡淡地说着,神情却有些恍惚起来。 岳菁华控制不住地一拳砸在桌子上,震得茶杯一阵叮咚作响,“就算是以血做药引,那那个人呢?梦儿又不只是你自己一个人的孩子,每次梦儿发病,她又在哪里,你……” “有刺客!来人啊,抓刺客!” 岳菁华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门外一阵乱糟糟的躁动打断了,接着是接踵而至的侍卫和乒乒乓乓的兵器相击的声音。颜珈一怔,继而抬脚往外走去,岳菁华知道拦不住他,一个掠步走在他身前,将他整个挡在自己身后。颜珈看着眼前她的背影,眸子里的光晃了晃,他其实不想欠这个人什么情分的,可是却偏偏欠了她太多,想还,也还不了了。 凌芊依尾随着岳菁华,也一路来到了颜珈的寝宫外面。人刚到,脚步还没站稳就被人发觉了,有人大喊一声“抓刺客”,接着脚步声重重叠叠的压了过来。凌芊依嘴角一抽,就不能换句台词么,怎么不管做什么的都变成了刺客。 不等她多想,人流开始涌动起来,原本空无一人的院落里瞬间如雨后春笋般冒出了一大堆的面瘫将士,将她围得密不透风。 八面埋伏是什么,四面楚歌是什么,插翅难飞是什么?凌芊依现在总算是有幸体会到了。而此刻挂在她腰间的鬼手也早就按捺不住了,一遍遍地撞击着刀鞘,发出亢奋的嗡鸣。 凌芊依左手握住刀柄,与手掌形状的刀柄完美的契合在一起,抽刀出鞘,黑夜中寒光乍现,似纷飞的闪电,晃了人的眼。 她笑着用手指弹了弹薄如蝉翼的刀刃,“小鬼,真是完美的格局啊,现在咱可以从任何一个方向发起进攻,你说是从哪个方向开始好呢?” 鬼手闻言“咻”的一下子就带着她飞了出去,凌芊依一个不防备差点被甩出去,不过手指却像是和短刀嵌在了一起般,合二为一。她的身子随着鬼手的动作不断的变换身形,在人群中左突右冲。也许是顾及着在颜珈的寝宫外,怕放冷箭误伤了他,也许是她与人群都纠缠在了一起,弓弩手无处下手,总之,比较有利于凌芊依的一个优势就是,弓箭手都变成了华丽的摆设。 人如风,刀如风,血溅如风。 仿佛砍西瓜一般,将人一个个砍翻在地,鲜红的血液染红了黑夜里的繁星点点。 凌芊依骇然,起初她还不确定自己会不会使用左手刀,现在她明白了,这刀有灵性的似乎过头了,根本就不用人去控制,它却反过来控制了人的动作。 不是她在使用刀,而是刀借了她的手。 疯了,真是疯了。 前一刻她还在腹诽着岳菁华的心狠手辣,可是下一刻,她就变成了那嗜血的妖魔。 凌芊依手腕一抖,将再次刺向一个侍卫的刀尖强行转了个弯,一口气血翻腾上来,她硬生生的压了下去,惊魂未定的看着满院的血迹和零落的手臂。身子一下子变得僵硬无比,这是她造成的?可是在她身子停顿的瞬间,她就听见了背上衣襟被割裂的声音,与此同时,寝宫的门被打开,走出来两个人。 “住手!”声音略显急促和焦急地响起。 凌芊依抬头,一眼就看到了被岳菁华挡在身后的颜珈,她惊慌失措的像要逃开,脖子上却咔咔咔的架满了钢刀,手指一松,鬼手锵然落地,发出一阵阵绵长的悲鸣。 颜珈绕过岳菁华,从她的身后走了出来,他看着凌芊依,凌芊依也看着他,两个人四目相对,静默无言,四周也一片死寂,静的似乎能听见每一个人的呼吸和心跳。 颜珈又瘦了,像一根竹竿似的,弱不禁风的立着,微微战栗,他的脸色惨白如纸,下巴上紧绷的线条冷漠疏离,看着她的眼神陌生而遥远,凌芊依忽然觉得心脏被人用手大力地揉成了团,皱皱巴巴的不知道变成了什么形状。 原本她是要来找他的,还有很多很多的话要对他说,还有很多很多的问题想要问,还有很多很多的事情想要解释。可是现在,两人明明隔得这么近,却像是将那个无形的距离一下子拉的更加遥不可及了,她甚至嫉妒死了那个时刻站在他身边保护他的岳菁华。苦涩的笑了笑,像是被抽尽了力气般,她垮下了肩膀,嘴角高高吊起的同时,血液顺着嘴角的弧线流了出来。 颜珈的身子明显一僵,脸上又白了几分,“你,没事吧?” 凌芊依抬手擦了擦嘴角的血迹,“没想到你竟然就是天昊国有名的男帝,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了,偷东西偷到了你家门上。” 一股莫名的哀伤从颜珈身上散发出来,她别开眼,笑的花枝招展,迎风起浪。这人就是天昊国有名的痴情皇帝啊,只是不知那情是为谁而痴。今夜的这些埋伏很显然他也是知情的,只是,他知道要设计的人是谁吗?还是说,他也同样是别人手中的一颗棋子?那幕后的主使会是谁呢,这样千方百计地设计她又是为了什么呢?会是,岳菁华么…… 迎上她的目光,岳菁华淡漠的扫了她一眼,转而拱手朗声道,“皇上,此人夜闯皇宫,使用妖邪之物砍杀侍卫多名,请即刻处决,以示君威,镇定军心。” 颜珈身形微晃,薄唇抿得死紧,良久,才淡淡的开口,“抓起来,先收入大牢……” 月落,乌啼,霜满天。 来时开的浓烈而妖异的花都变成了残枝烂叶,凌芊依垂下头,看着地上那挣动不已的鬼手。架在她脖子上的刀剑一一撤去,失了支撑,她差点就摔倒了下去,狼狈的稳住身形,抬头朝颜珈笑了笑,然后就被侍卫压着湮没在了浓浓的夜色之中。 颜珈未尽的话语,她不是不懂。 看着那人狼狈万分的样子,颜珈只是握紧了藏在袖子里的手,为什么来闯皇宫的人竟是她?她来的目的又是什么?杀了那么多的人,她竟是连一句解释都没有么?她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冷血、无情、杀人如麻…… 又深深地看了一眼那人消失的方向,他俯身捡起地上的鬼手,用衣角一点一点地擦拭着那上面肮脏的血迹,薄薄的刀身映出他过于苍白的脸…… 第39章 迷人的一夜 月光从顶端的格子窗里斜斜地洒落下来,温柔,华丽,却冷清。大片大片花树的影子被拖得长长的,像张牙舞爪的妖魔,露出狰狞可怖的面孔,不断的变换着形状,枝头的叶片簌簌地的飞落下来,在斑驳的墙壁上纷纷扬扬地坠。 这是天昊国的大牢,也许是太久没有人关押在这里,到处都散发着一股难闻的霉味儿,干草杂乱无章的铺在地上,上面沾染着点点干透的血迹。凌芊依抱着双腿,将身子蜷缩在一个墙角,长长的头发垂落下来,零散的披在肩上。 黑夜沉淀了一日的喧嚣,寂静如斯。大牢的铁栏杆外面,一个细长的黑影慢慢的靠近。 黑衣人很轻易的打开了门锁,无声的走了进去,站在凌芊依的跟前。那人的目光在触到她脊背上的斑斑血迹时,黑暗幽深的眸子不自觉的瑟缩了一下,像是被针扎到的蜗牛急忙缩回了自己的触角。他蹲下身子,修长漂亮的手指轻轻的抚摸着她的发丝,脸颊,和单薄的脊背,隔着一层薄薄的空气,极尽贪婪的,温柔的抚摸。 良久,男人起身,收回贪婪的目光,打算转身离去。刚走到铁栏边上,身子就被后面的人猛地一把抱住,他一僵,惊慌失措的要去掰开她紧裹在腰间的手臂。 “颜珈……” 静静地覆在她手上的手指一顿,他的呼吸有瞬间的紊乱,他的声音微微有些暗哑,“……你知道……” 凌芊依圈住他的手臂紧了紧,连同他的手一起握住,胸膛贴在他的后背上,不留一丝痕迹,似乎是害怕那人再次悄无声息的离去。 “当然知道,你一靠近我就知道,当我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就知道,即使忘记了过去,却也忘不了曾经的那种感觉,颜珈,以前的事玉烟都跟我说了,虽然我还没有记起,虽然我不知道我们为什么会分离,但是,请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再给我一次爱你的机会……” 颜珈的身子猛地一颤,他闭上眼,头轻轻后仰,睫毛似沾了水的蝴蝶,微微的颤动。 “其实,没有什么以前的……” 他痛苦的回忆着过去,就算是那个时候,他和她也说不上是什么关系,可以是喜欢,可以是暧昧,却不能算是爱。即使后来他成了她的人,也不过只是误会一场,从来不曾开始,又哪里来的结束,过去没有爱过,现在又何必谈什么再来一次。 凌芊依听出了他话里的绝望和无助,她抬头,轻轻转过他的身子,他倒是也没有拒绝,只是单薄的身子一直轻轻颤栗着,长长的睫毛上那一滴晶莹,摇摇欲坠。 仔细的看了看他,凌芊依忽然展颜一笑,抬头,在他嘴角留下蜻蜓点水的一吻,却瞬间迷晕了那个高高瘦瘦的男人,泪珠终是顺着眼角滑落了下来。她用指尖轻轻弹去,指腹暧昧的摩挲着他过于苍白的脸颊。 “那样更好,刚刚这个就算是我们的初吻了,颜珈,我爱你。” 他的身子颤的更加厉害了,一抹好看的绯红慢慢慢慢的爬满了他的整张脸,让她看的痴迷。 “颜珈,你知道么,在我们那里有句话说,谁先说出了‘我爱你’,谁就注定了要输,谁就会在爱情里处于下风,所以一直以来,我的信念就是决不会第一个说出‘我爱你’,哪怕我是爱惨了呢!” 颜珈闻言蓦地睁大了眸子,不可思议的看她,见到她带笑的眉眼后又颇为不自在地偏了偏头,忍不住问道,“那你现在又为什么要说?” “是啊,我为什么要说呢?颜珈,你说是为什么?” “……” “因为你比我还要要强,要等你先开口说,估计我就是等到白发苍苍也等不来的。两个人若是一直僵持下去,害苦的总归是自己罢了,何苦呢!喜欢了就是喜欢了,爱了就是爱了,说出来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你说是不是?” 颜珈的脑子还有些乱糟糟的,总觉得今晚发生的事情有些像做梦,事情的进展貌似快的超出了他的想象,这太不合逻辑了。可是还不等他想明白,凌芊依就趁机再次吻上了他的薄唇。 生涩的试探,辗转的吮吸,不舍的追逐,火热的缠绵,令颜珈一下子被点燃,浑身像是被火烤一般热的要命,身子软绵绵的倒了下去,落到的瞬间跌入一个温柔的怀抱,幸福来得太快,让他无力招架,也不想招架,手指不受控制的也抚上她的脊背,欲拒还迎。 两个人的胸膛紧密的贴合在一起,不留一丝缝隙,强有力的心跳和身体火热的温度都清晰的传递过对方,随着越来越持久的拥吻和越来越激烈的动作,两人都有些欲罢不能,凌芊依忍不住凑到他的颈间,轻轻啃噬了一下他的耳垂,电流瞬间涌遍了全身,颜珈低低的嗯了一声,双眼迷蒙的看她。 “颜珈,我想要你……” 颜珈眯着眼看了她一会儿,忽然抬头,主动送上一个吻,凌芊依一怔,继而狂喜,浑身的血液都往头顶冲,也不想想时间是不是对,地方是不是时宜,满脑子就只剩下了一个念头,这辈子,她就只要他,只疼他,那就是让她立刻去死,她也愿意。 凌芊依的手指顺势滑进了他的衣襟,指尖轻轻一按他胸前的两点红樱,颜珈的身子一绷,手指骤然抓紧了身下的干草,呼吸明显粗重起来,唇齿间发出支离破碎的呻吟声,一阵又一阵的快感袭遍了全身。 哪里还管什么过去以后,只要现在就足够了。 找她,寻她,却又离开她,究竟是为什么,也许,只是为了心中她忘记自己的那一抹不甘罢了。不是不想她,不是不爱她,不是相信她,只是在怪她,怪她忘记了自己,怪她伤了自己,其实原来很早很早之前,他就爱上她了吧,所以才会对自己没信心,所以才会疼得日夜难眠,所以才会用离开伪装将强,原来所谓的要离开她,忘记她,不见她,不过是他无聊的自尊和骄傲罢了。 总有那么一次流泪,会让人瞬间长大。 颜珈模糊间看着凌芊依笑了,心想,这次他不会再放手了,不会再让两人追的这么辛苦了,再也不会,分开了。 只是激/情中的两人,谁也没有看见黑暗中那双似笑非笑的眸子。 幸福来得太快,像雨夜里华丽的闪电,欺骗了人的眼。 第40章 真凶现身 一夜缠绵,两人都累得不行,可也欢喜的不行,大概洞房也不过如此了吧?凌芊依美滋滋地想着,背上的伤口由于用力过猛被挣开,鲜血淅淅沥沥的洒了一地,像是初夜的落红。颜珈摸黑给她上药,可往往上药到一半两人就又抱到了一起去,直到最后两人相拥而眠。 天尚未完全亮起,还残留着夜色的朦胧,颜珈被耳边轻轻的喊声唤醒,睁眼,对上凌芊依一双弯弯的眸子,他有片刻的失神愣怔,恢复清醒后瞬间红霞满脸,慌张的低头,看见胸前凌乱的衣襟又吓得一下子闭上了眼,像只闭紧了壳的河蚌。 凌芊依用手指轻轻捏了捏他的脸,低声笑道,“一大早晨的露出这副表情莫不是想引诱我再吃你一次?” “你!”颜珈脸若桃花的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又在胡说,总没个正经……” “好了,不开玩笑了。”凌芊依说着用手指给他整了整衣襟,理了理乱发,“颜珈,天要亮了,你该回去了。” 一句话说完,颜珈的脸上白了白,抿着唇不说话,凌芊依知道他是想岔了,忍不住把他半抱在怀里,蹭蹭他的脸颊安慰着,那个时候凌芊依觉得自己越来越像一只小狗了。 “你堂堂一个皇帝,被人看见衣衫不整的出现在大牢里,那像个什么样子?” “我不在乎……” “就算是你不在乎,可我在乎,我不想你因为我给人落下任何的诟病。你不只是我的亲亲夫君,还是这个天下的君王。虽然,我很想自私一把带着你远走高飞,这个天下,这个世界本来与我又何干?但我不想让你心里留下什么遗憾,我知道你对这个国家的责任和负担,就算是将来有一天我们要天涯海角的走,也要走得风风光光,走得你无怨无悔,若是连累了你,我会觉得我很没用……” “那,我一会儿就派人来放了你。”颜珈抬头看她。 凌芊依笑,“那好啊,不过你得先想个好的借口才行,好歹圆了这个谎,你总不能莫名其妙的放人吧,那样即使你放了我,我也摘不掉罪犯的帽子,你也总不想有个犯人妻主吧。” 想到这里颜珈忽然正了脸色,责问道,“你到底是为什么会来夜闯皇宫,还使用那邪物砍伤了那么多的侍卫,那个时候的你真是……” “可怕?”凌芊依苦笑,接着她用了最简短的语言道出了事情的始末。 颜珈一直默默的听着,也不多言,最后沉思了片刻,从腰上摘下鬼手递给了她,这个鬼手像是有灵性似的,放在身边的时候它总是昼夜不得安宁,间或的发出类似悲鸣的响声,弄的人心神恍惚不定,要是时间久了,非得把人逼疯不可,不过说来也怪,自从进了这个监狱,它倒是乖巧的多。 “那你在这里再委屈几天,等我想办法把你正大光明的救出去,这期间那个真正的幕后主使也说不准会有什么动作,你留着鬼手在身边也好防身。” “我在这里能有什么危险?倒是你,一个人在外面多加小心才是。” “恩,那我走了?” 凌芊依一把拽住他又扑上去吻了吻,手指摸到他精瘦的骨骼不禁有些心疼,嘱咐道,“出去多吃点好东西补补,你身子怎么瘦成这样了,再瘦下去就看不见人了。还有,你的脸色怎么搞的这么苍白,像是那个流血的人不是我而是你。” 颜珈眼神有些躲闪,只是道了一句啰嗦,凌芊依被转开了注意力,两人又依依不舍了一会儿,颜珈这才快步闪身走出了大牢。 颜珈刚出了大牢有两盏茶的功夫,常鸣和岳菁华就来了,凌芊依心里打了个突,这两人来的时机太过于蹊跷,像是颜珈前脚出了这里的大门,后脚就有人去通风报信了。 岳菁华打量了一下牢狱里面的情况,昨夜一夜欢好的痕迹还点点可寻,她的眼睛危险的眯起,发出晦暗不明的光芒。凌芊依懒洋洋的也在打量着她,头微微扬起靠在后面的墙壁上,指尖还捏着一根稻草,袖子里的鬼手嗡嗡的震动,或许,它也是感到了什么危险了吧? “来人,把牢门打开。” 岳菁华淡淡地开口,眼睛却是一顺不顺的盯着凌芊依的方向,她并没有询问是否有人来过,也就是说她知道内幕,这更加确定了凌芊依的猜测,唯一不确定的是,那个幕后主使究竟跟岳菁华有没有关系。 很快就有两个侍卫小布快跑过来,利落的打开了门上的锁链,接着一左一右的将她拉出了铁牢,拽到一边审讯犯人的地方,凌芊依并没有反抗,她琢磨着岳菁华即使再恨她,也不至于会杀她,不要问为什么,她就是这么觉得。 侍卫们没有得到指令,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岳菁华抿着唇也不说话,像是在努力的思考一个大麻烦,凌芊依悠然自得地看她。 在这个安静的瞬间,令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一件事发生了,鬼手从凌芊依的袖子里“锵”的一声飞了出来,直直的朝着岳菁华身后的人飞去,而那人正是一直以来被所有人都忽视的——常鸣! 所有人都看到了事情的经过,但所有的人都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们看到了一把短刀在飞,短刀在半空中翻了个身,凉如秋水、薄如蝉翼的刀刃晃得人眼前飞雪。 又是“铛”的一声脆响,接着是两把兵器坠地的声音,良久,没有人反应过来,直到常鸣苍白着脸踉跄着退后一步,差一点摔在地上,她并不是一个胆小的人,但是刚刚的一瞬,她与死神擦肩而过,就算是英雄也会惶恐,这是人的本能反应。 人们的视线从常鸣的身上移到了地上的两把兵器上,其一自然是凌芊依的鬼手,那鬼手原本是被颜珈收走了的,此刻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她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另一把兵器是一把很小巧精致的匕首,匕首的柄端跟锋利的刀刃并非一条直线,而是弯成了一个小的弧度,柄端的把手上钳了一颗晶莹剔透的血红色宝石。 两样兵器一美一丑,却让人觉得这原本都是同一类的兵器,带有着同样的属性。 最先开口打破沉默的是岳菁华,她看了常鸣一眼,漠然的开口,“常鸣,什么时候有了这么漂亮趁手的东西也不拿来分享分享。” 常鸣已经恢复了常态,弹了弹衣角,弯腰将那把匕首捡了起来,顺势也将鬼手捡了起来交到岳菁华手中。 “不过是看着好看拿着把玩的东西罢了,没什么值得奇怪,倒是这个鬼手,怎么会无缘无故的飞过来呢,要不是我反应快,估计已经成了刀下亡魂了。” 岳菁华皱着眉头,这也是她奇怪的事情。常鸣接着道,“天下间会有人不用操作的武器吗,谁知道不是有心之人的利用呢?菁华,小心被人蒙了眼睛。我今天身体不适,先走了,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岳菁华没有说话,常鸣也不等她回话,将匕首放回衣袖,衣带轻缓的走了出去,临出去的时候,她回头瞥了一眼凌芊依,那个眼光令凌芊依莫名的心里发寒。 “把人吊起来,给我打。” 凌芊依还没来得及抗议就被人用铁链绑了起来,皮鞭破空而来,狠狠的抽在了凌芊依的身上。 抽了一口气,凌芊依咬牙忍着,岳菁华虽然命人抽打她,但是很显然心思并不在这里了,或者说,不是完全在这里。这一点凌芊依看了出来,也单凭这一点,她猜到了岳菁华和常鸣并不是一路人。 当鞭子抽到第二十下的时候,凌芊依出声了。 “你听说过血琥珀么?” 正在沉思的岳菁华蓦地抬起头来看她,恰巧又一鞭子甩下,凌芊依咧了咧嘴,岳菁华出声制止,然后打发两个人都退了下去,她慢慢的走到凌芊依跟前,用鬼手的柄端挑起了她的下巴。 “说下去。” “刚刚常鸣掉在地上的那把匕首,柄端镶嵌的不是一颗普通的宝石,而是一颗血琥珀,匕首因此而得名。被血琥珀伤到的人,必死无疑,因为伤口不会愈合,会一直流血致死。” “那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凌芊依的眼睛亮了亮,“你也听说过我?呵呵,也是,估计我以前也算是出名的,娶了一个男帝为夫郎,想要不出名也难……呃……” 岳菁华手指掐住凌芊依的脖子,脸上淡漠的没有一丝表情,她冷冷的道,“说。” “咳咳……你应该也知道了鬼手和血琥珀之间肯定有着什么关联,刚刚鬼手貌似是向着常鸣飞去的,但实际上,更确切一点的说,它的目标是血琥珀,而传说中神鬼莫测的血琥珀显然并不占上风,我当时之所以能活下来,是因为有了鬼手……” 凌芊依断断续续的说着,中间也刻意遗漏了一些关键性的细节,岳菁华听着听着渐渐的变了脸色,常鸣为什么会这么大费周折的演了这么一出戏,从很久之前的种种联系起来,岳菁华不是笨蛋,也看出了其中的端倪。当年凌芊依和颜珈在山谷里一事,除了自己,其实知道的人还有一个,那就是常鸣。只是常鸣一直将自己稀释的很好,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也就是说,当年山谷灭顶一案,是常鸣下的手,那如今事情开始败露,她…… 岳菁华的脸色刷的一下子褪尽了血色,转身就往外走,凌芊依喊住她,“你就打算这么走了?” 已经走至门口的岳菁华回头看她,皱了皱眉,似是短短的时间内经过一场激烈的挣扎,最终只是将鬼手丢在了她的脚步,然后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 凌芊依看着脚边的鬼手,不自觉的抿起了唇。事情败露,常鸣最不会放过的人便是凌芊依,无论是因为过去的事还是如今鬼手引发的事,她都没有理由放过她。 借刀杀人,再好不过。 第41章 哀莫大于心死 凌芊依心里想着道一老头还给了她那个药丸,难道说他早就知道自己能用到了么?可是……凌芊依仰头望天,现在她要用哪只手去拿药丸啊! 正想着,那颗小药丸咕噜咕噜的从身上滚了出来,掉在地上,兴奋的弹跳了几下,凌芊依的视线随着药丸的运动轨迹一路看去,然后眼睁睁的看着它被一只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的毛茸茸的小狗伸出舌头舔了进去,凌芊依傻眼。 恨恨地瞪着那只小狗,可是小狗连甩都不甩她,吃完后晃了晃头,摇着尾巴颠儿颠儿的就往回跑去。跟着从外面走进来几个侍卫,其中一个似乎是这只小狗的主人,弯腰一把将它抱了起来,宠溺的拍了拍它毛茸茸的脑袋,小狗乐得汪汪的叫了两声,其余几个侍卫开心的笑了起来。 跟小狗亲热完了,这几人才慢吞吞的朝凌芊依走来,这个时候凌芊依倒也淡定了,反正都是砧板上的鱼了,再折腾也不过是把自己的狼狈展现给别人看,何必。 抱着小狗的侍卫似乎是那群人的头,看了她一会儿,招招手,让人给她解了锁链,不过怕她反抗,脖子上很烂俗的架了几把钢刀,凌芊依心想幸好自己的脖子没那么脆弱,不然早不知道断了多少次了。 有人伸手去捡落在她脚边的鬼手,指尖刚一碰触,就像触电一般的将手缩了回去,抬头满眼愕然的看着她,凌芊依自己本人也是莫名其妙,看向鬼手,鬼手嗡嗡地颤了颤,呼的一下子飞了起来,无声的插入刀鞘之中。 那些侍卫像见了鬼一样,吓得脸色苍白,双目涣散,脚步凌乱的就往外跑,边跑还边含糊不清的喊着什么。 也有几个见惯了场面的,很快便镇定下来,迅速的将凌芊依关进了铁牢里,她像是困在笼子里的一头凶残的野兽,送饭的人也是急急地扔下饭碗之后就迅速的跑开了。 凌芊依猜那些应该是岳菁华的人,颜珈的人不会这么对她轻蔑,常鸣的话,直接拿刀砍了她便是。 但是这次凌芊依猜错了,她低估了常鸣的嫉恨心,而低估了别人,将会成为一种劣势。 再次醒来的时候凌芊依发现自己是在一辆急行的马车之中,身上被绳子密不透风地捆绑着,虽不至于很紧,但也绝对挣脱不开。看来是有人在她的饭菜里加了药,趁她昏迷便绑了来。 她艰难的坐起身来,斜靠在马车的车壁上,窗子被遮了一层厚厚的绸缎幔布,她看不清外面的情况,但离着天昊国的皇城越来越远那是必然的,能这么着急着带她走的人,恐怕也只有常鸣了。低头看了看腰间,那把鬼手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她心里忽然升起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 岳菁华从大牢里走出后就直接去找颜珈,走到御花园的时候就看见很多宫侍急匆匆的来回奔跑着,不时的低头耳语几句,岳菁华一把拉住一个宫侍的胳膊,那宫侍一怔,抬头见是她,不由得垂下头去,涨红了脸,甚至连礼节都忘了行。 “宫里发生了什么事?” “回禀岳大人。”那人说着用眼角扫了扫四周,见没有什么人这才放心说道,“今儿个大皇子发病,御医诊治了一番……眼下……怕是不大好了……” 岳菁华的脑子嗡的一响,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遥梦在这个节骨眼上又犯病了,那颜珈会怎么样?来不及多想,岳菁华抬脚就快步走了去,却看见了迎面而来的遥清慈。 遥清慈的情况也不大好,脸色阴沉的吓人,一向妖娆魅惑的眉眼变得凌厉起来,一双漂亮的茶色眸子也越发的清冷,似凝了一层薄薄的坚冰,见了岳菁华后眉眼稍稍抬了抬。 “岳大人,你来的正好,我听说大哥命人抓了凌芊依,可是真的?” 岳菁华拿不准他是什么意思,但还是老实地点了点头,“确有此事。” “赶紧找人把她放出来,大哥现在的情况很不稳定。算了,还是我亲自去吧。”遥清慈说着就要绕过她去,岳菁华眉头一动,毫不掩饰的关切道,“遥……皇上怎么了?” “你也知道大哥的性子,从小就超出同龄人的沉稳内敛,可是这次梦儿的事,让他完全丧失了理智……” 其实颜珈的情绪克制力一向非常强,有什么事都是往心里放。很多人都以为他的表情很冷漠,实际上他是完全没有表情,因为他不觉得有什么事情是值得关注和放在心上的,因为不在乎,所以没有表情。 一个连表情都没有的人,心,也是死的。 后来,多了个凌芊依,他的脾气也越来越不稳定了,表情也越来越丰富,但总归像个正常人了,会哭也会笑,遥清慈一时之间也说不出这样究竟是好还是不好。 岳菁华没有考虑这么多,她满心满眼都是颜珈怎么样了,遂追问道,“梦儿这次病的很严重吗?” 遥清慈拉回思绪,脸色凝重的点头,“血引的事,你也知道,以前梦儿发病的时候靠着大哥的血液做药引,总会压制下去,但是这次,根本就不起作用,大哥的血流的太多了,却还是执意要继续放血,我想能制止住大哥的人,目前也只有凌芊依了,或许,她能有办法也说不定。” 听到这里,岳菁华的脸色一变,遥清慈敏锐的察觉到了她情绪的变化,眼睛眯了起来,“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恐怕……现在已经晚了……”她握了握拳头,眉头打成了一个死结,“我的手下禀报,凌芊依被常鸣的人带走了,眼下,怕是已经出了城……” “你……” “哐啷”一声脆响,惊得两个人倏地回头,颜珈站在门口,手里的瓷碗坠地,摔得粉身碎骨,里面的血液四溅开来,像浓烈到极致的罂粟花,纷纷扬扬的飘散,落在颜珈洁白的衣角上,晕染出一片惊心动魄的美。 有那么一瞬间,遥清慈觉得他的大哥或许会发疯。但出乎意料的,颜珈冷静的出奇,他的眼睛甚至连一丝波动都没有,淡漠的看着岳菁华,最后轻轻的俯身,将地上的碎片一点点重新拾起,阿荣听见动静从里面奔了出来,看见颜珈被细小的碎片划破的指尖,晕出一抹比丹蔻还要鲜艳的颜色,身子微微一颤,却立在原地,像岳菁华和遥清慈一样,明明很想过去帮忙,却只是在旁边静静的看着,连呼吸都忍不住中断了。 终于捡完了碎片,颜珈起身,淡淡的吩咐了一句,“阿荣,传令下去,即刻起,卸去岳菁华右相一职,压入天牢。” 他的声音比他的神情尤冷了几分,阿荣僵了僵,才慢慢的挪着步子走到岳菁华跟前,岳菁华抿着唇,看了颜珈的背影一眼,转身向天牢的方向走去。 原本遥清慈以为,事情再不能比这更糟糕了,可是第二天,就又传来一件令局面更加混乱的事,云起国女皇对天昊国宣战。 稍稍想一下,也知道是常鸣搞的鬼,估计很早之前,她就跟叶碧薇结成了联盟了吧。若是放在平常,倒也不怕,但是目前的情形是,岳菁华刚刚被打入天牢,遥梦病危,颜珈从昨天回去后就昏迷了,也不知道是失血过多还是其他的什么原因。 里里外外一大堆事情都需要遥清慈来处理,他被压得都快要喘不过气来。天将黑的时候,颜珈醒了,虽然脸色更白了几分,但眼睛里却有了精神,那是一种少年时代的意气风发和破釜沉舟孤注一掷的霸气。 他的头发高高的束起,身上穿着熟悉却陌生的银色铠甲,在夕阳的余晖下,熠熠闪光,铠甲的左肩处是一个狮王形状的图案,代表着高贵和威严。他手里握着一杆长枪,用一块瑾布慢慢的擦拭着,像是抚摸着一位多年不曾相见的老朋友,似是打招呼,又似是在告别。 遥清慈了然,他已经知道了。 遥清慈建议先将岳菁华放出来,可以让她将功赎罪。颜珈漠然的扫了他一眼,平静无波的道,“岳菁华,何罪之有?即是无罪,又何来戴罪立功一说?” 遥清慈讶然。 “莫不是堂堂一个天昊国,少了一个岳菁华就要倒下了吗?” “大哥……” “清慈。” 颜珈将长枪放在桌面上,打开一个用黄金缎带包裹的精致匣子,里面是一枚青玉雕刻的火凤凰,凌空振翅飞翔的姿态惟妙惟肖,他连看都没有看一眼,伸手递到遥清慈眼前。遥清慈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浑身涩涩发抖。 颜珈将他扶起来,像是小时候一样,拍了拍他衣角的灰尘,“清慈,大哥对不起你,对不起天昊国,往后,这个国家就交给你了,不过,大哥会帮你打好这最后一仗。” “大哥!”遥清慈一把抱住颜珈,手指紧紧攥着他的衣角,“大哥,你别这样,没有过不去的坎儿,梦儿会没事的,凌芊依也会平安归来,大哥,我不行的……” “你的能力我清楚,清慈,火凤凰一族的诅咒,你我从小就知道,可我们还是天真的以为能够躲过去,可是,为什么每次都是在我觉得离幸福很近的时候就与幸福擦肩而过了呢?” “大哥……呃……” 颜珈抽出插在他身后的银针,接住他软软倒下来的身子,将他抱到床上,盖好了被子,凤印摆在他的床头,清慈,帮我照顾好梦儿……若是有幸他能活下来,就当成宁儿一样的对待吧…… 颜珈又看了一眼床上的人,起身拿了长枪,头也不回地离去。 也许幸福就是一个瞬间,你以为那是幸福的开始,实际上,那便是幸福本身。给了你短暂的欢愉,却要你付出一辈子的不幸。 第42章 殇逝 遥清慈醒来的时候颜珈早就无处可寻了,他也只有尽可能的为颜珈提供充足的物资和后备力量。 朝堂上一下子去了两位重量级的大臣——岳菁华和常鸣,场面有些失控,他要做的事情实在太多。但事情并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几天后,遥梦无故失踪,据说之前曾有人看见一个白发老头儿莫名其妙的对着一只毛茸茸的小狗发呆,被人发现后瞬间就没了踪影,于是皇宫内又多了一个灵异事件。 遥梦的失踪让遥清慈差点崩溃,虽然颜珈没说,但是他明白他的意思,要是凌芊依有个什么万一,那遥梦也许就是他活在这个世上唯一的寄托了,他不敢想象,若是颜珈知道这件事后会不会真的疯掉。 与此同时,凌芊依也终于停止了多日的马车颠簸生活,不过若是知道接下来等着她的是什么,那她宁愿继续在马车里颠簸。 那是一个非常阴森晦暗的牢狱,也许已经废弃了很久,到处是厚厚的灰尘和腐烂的气息,发黑的墙壁有些脱落,像只退毛的狗。 凌芊依被人用铁链高高的吊了起来,双脚脱离了地面,浑身遍体鳞伤,血液一滴一滴的溅落下落,在死寂的牢狱中发出刺耳的滴答声。 是滴答声,没错,因为整个地面是一片发臭的积水。 开始的时候,凌芊依还用双手尽力的拽住扯在手腕上的铁链,以减轻对双臂造成的撕裂感,不过渐渐的,她放弃了,手指甚至连蜷缩的力气都没有了。 三天,连续三天的时间,无尽的折磨。 没有饭吃,没有水喝,这只是最基本的条件而已。每隔两个时辰总会有人来给她施行,刑罚也越来越变态,由最初简单的鞭刑到后来的用烙铁烫,而常鸣就坐在对面的椅子上,或者把玩着手里的血琥珀,或者悠闲自在的喝着清茶,兴味盎然的听着衣衫尽裂的声响,看着凌芊依面上扭曲的表情,常鸣就像是一个兴奋的孩子在欣赏着一场好玩的皮影戏。 最后的这一次,常鸣使用的是一条钢鞭,不是很长,大约一米半左右,但是极细,而且细细一看,上面都是倒挂的小勾。每一鞭抽下去,小勾就深深地陷进皮肤肌肉里,然后抽出,连带着血肉一起被翻出来。十几鞭下去,凌芊依整个人变得一片血肉模糊,要是有镜子的话,凌芊依心想,自己一定像极了被挂在钩子上出卖的羊肉。 凌芊依朝着常鸣笑,只是笑容并不怎么美艳,她笑的时候,干裂的嘴角缓缓的渗出血来,她用舌头舔了舔,竟是分辨不出那是一种什么滋味。 她朝着常鸣笑,只是因为她不能哭。 就算是注定了要死在常鸣的手上,她也不能让她看了笑话去。扣紧了牙关,每一鞭下去的时候,额上和手背上的青筋就突兀的跳起,像是要破土而出的囚禁在地狱里的魔兽,蠢蠢欲动。 也许,昏过去的时候才会呻吟吧,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昏迷的次数越来越多,身体也变得越来越虚弱,就连呼吸都开始变得断断续续。 她也有被释放下来的时候,不过那会更惨。 地面上有一些机关,能把人的手腕脚腕等重要的部位都紧紧的扣起来,人根本不能挣扎,只能认命的被浸泡在腐朽的污水之中,整夜整夜的泡着,身体往往会一夜之间就浮肿起来,像一具漂在海上的浮尸。 有时候渴极了,她也会低头喝那些令人恶心想吐的黑水,因为她还不想死,至少,不是现在死。 若是情况不紧急,她相信常鸣不会这么容易让她死去,常鸣会慢慢的折磨着她,而她可以利用的,也就是尽量的在这场折磨中等待着,等待奇迹的降临。 一开始的时候,她并不是很明白,常鸣究竟跟她有什么深仇大恨要这样对她。后来她从他们的断断续续的谈话中知道了,原来常鸣早就跟叶碧薇暗中勾结在了一起,她是想借着自己来挑拨岳菁华和颜珈的关系,然后趁着内忧外患,谋朝篡位。 原本事情也是按着她安排的去发展,只是最后自己破坏了她的大计,让她在没有做好准备出击的时候就被人先一步发觉了动机,导致她急急如丧家之犬,茫茫似漏网之鱼,这种恨,她的确咽不下。 但是事情的发展总是出人意料的,凌芊依没想到的是,天昊国竟然行动的那么迅速,一路朝云起国打过来,势如破竹。隐约中,她听到了什么战场修罗之类的话,不过她太累了,很快就睡了过去。 常鸣再次来到牢狱的时候,凌芊依还在昏睡,额前的发丝凌乱不堪的贴在脸上,头微微偏着,靠在胳膊上,脸色白的像抹了面粉般,衬得嘴角的血迹越发的浓烈艳丽。 常鸣满意的笑了笑,招了招手,很快,一个带刀的侍卫就端着冰水盆子跑了过来,朝着凌芊依劈头盖脸的泼了上去,凌芊依很快就睁开了眼睛,开始还有些迷蒙,渐渐地就恢复了清醒和凌厉。常鸣身边的那人令她不由自主的瞪大了眼,那个人正是多日不见的——阿星! 常鸣很满意她的反应,像是终于有一步棋子得到了对方的赞赏般。她打发先前泼水的那人下去了,自己慢条斯理的朝她走过去,阿星跟在她后面,目光并没有跟凌芊依直接对上。 凌芊依只看了她一眼,就懒洋洋的眯起了眼,对敌人的不屑,是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反抗。但她心里却没有表面看上去的平静,她在暗暗的思考着,阿星在宫内的同谋竟然会是常鸣,也不知道玉烟现在怎么样了,不过有道一在,应该不会有事吧?又想到了那颗被小狗吃掉的药丸,不知道会不会引出什么事端来。 常鸣也不在意她的表情,似是非常随意的把玩着指尖的血琥珀,然后将刀递给了阿星,自己则是照常在对面的红木椅上坐了下来。 “呵呵。”常鸣自顾自的低低笑了起来,“没想到你还是个硬骨头,不过这次,我也没什么耐心陪你玩下去了,那个颜珈竟然这么快就打了过来,可真是让人意外。不过,你说一头失去了理性的兽,即使拥有再锋利的爪牙,那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听到颜珈的名字,凌芊依蓦地抬起头来,常鸣笑,“原本打算留着你还有些用处,不过现下看来,就算没有你,他也一样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了。你知道么,葫芦口的那处地势有多么凶险,易守难攻,可是他竟然闯进去了,那两边都是断崖,只有往前的一条路,而且极易容易埋伏,若是断其后路,他就是插翅也难逃了。” 凌芊依的眼里几乎要滴出血来,手指紧紧攥着铁链,不停的挣扎,铁链发出一阵阵急促而绝望的“哗哗”声,在空荡的牢狱之内回荡着,常鸣笑的极其畅快。 她拍了拍手,阿星立刻上前用刀刃对准了凌芊依白皙的脖子,常鸣道,“我其实一直有个问题不明白,一个被火陨刀伤过的人,是怎么躲过一劫的,不如,你再表演一次给我看,好不好?” 常鸣的话说的很轻很轻,甚至有点像恋人之间的轻语低喃,可是目光却像是一匹发现了猎物的花豹,幽幽的发着嗜血的光芒,冷酷而残忍。 “阿星,你的大仇现在也可以报了。” 凌芊依还在想着她和阿星之间到底有什么样的血海深仇,阿星手里的刀刃已经毫不留情的划了下来,也许,在扎进凌芊依身体的那一刻她也有一瞬间的停顿,但是微弱的让人不易察觉。 就在血琥珀扎进脖颈的瞬间,凌芊依的瞳孔猛的一缩。 她认出了这双眼睛,那年,也是这双眼睛,对上了她的视线,让她有片刻的怔忪,就在那片刻的怔忪时,这双眼睛的主人,将血琥珀扎进了自己的身体。时隔这么久,历史再次重演,现在的情形跟当初别无二致,还是这双眼睛,也还是这个人,第二次,想要夺去她的生命。 她不懂,她真的不懂。 “大山,你还记得炎青吗?你还记得顾老头儿和炎奶奶吗?你还记得那把生锈的铜壶吗?你还记得,那一片云淡风轻的山谷吗……” 阿星的手指猛的一颤,手上的血琥珀锵然坠地,带着尚未滴落的血珠儿。她极力的控制着发抖的身体,嘶哑的道,“你都记起来了?” 凌芊依笑,血液汩汩的往外流出,像大明湖的趵突泉,流的畅快,流的尽兴。 她说,“原来你不是聋哑。” 尽管嗓音很沙哑,大概是在那场大火中被烧坏了声带,像被人揉进了一团沙子,可是毕竟,不是哑巴,她接近她,只是一个骗局。可是最终,阿星也只是一个纯朴的受害者罢了。 “你……都是因为你,青儿才会死的,山谷才会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坟场,这都是因为你!” 她变得有些失控起来,常鸣在后面玩味的笑,有一下没一下的擦拭着血琥珀上的血迹,凌芊依觉得血液开始从自己的嘴里不受控制的汹涌而出。 “阿星,你之所以对玉烟那么好,是因为他在很多地方像极了炎青是不是?” 阿星沉默着没说话,扭头看常鸣,侧脸的线条透露出几分天真的愚蠢。 凌芊依有些绝望的看她,那玉烟现在的下场不会比她更好到哪里去。 常鸣笑得高贵而优雅,像是肯定了凌芊依的想法,朝她点了点头。 “既然你这么喜欢他,那我就送你去见他吧。” 不给阿星任何反应的机会,阿星就倒在了血泊之中,成了血琥珀的又一个祭祀品。 “为什么?”阿星的眼神开始涣散,看着常鸣的眼神一片茫然。 “因为我讨厌别人的抗拒,若是你没有背着我把沈玉烟偷偷的藏起来,我或许也会放他一马。” “哦,对了,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是被淹死的。” “你很奇怪是不是,他的游泳技术那么好。没错,他是要游过河对岸逃生的,但是那边我埋伏了人,他也很敏锐的察觉到了,他的确很聪明,但是我最讨厌聪明的人。” “可惜不论他游到什么地方,总是会有人在等着他,很有趣的游戏是不是?最终他还是脱力了,拼命的想要靠岸,但总会有人重新将他拖回河里,每次他要露出河面呼吸的时候,就会有人把他的头按下去,一遍又一遍,你没看当时的情景,多么的刺激,若是见了,想必你会终身难忘的……” “不过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那就是他的眼睛,在死前终于可以看见光明了……” 凌芊依的耳朵开始嗡嗡直响,到最后什么都听不见了,她微微仰头,清晰的感受着生命一点一滴的流逝,这个过程,真的很奇妙。 她的嘴角也许是翘着的吧?恍惚间,她又想到了颜珈,不可抑制的想要见他,过去种种种种的回忆铺天盖地涌了出来,原来她和颜珈的过去,真的是少的可怜。 原来她和颜珈的爱,真的那么短,可是遗忘,却那么长…… 第43章 撞到的是真鬼 凌芊依清楚的看着阿星慢慢的停止了呼吸,清晰的看着常鸣嘴角越咧越大的弧度。她蓦地转身,看见墙壁上被锁链高高吊起的人,披头散发,衣衫尽碎,形容狼狈到了极点,血迹从脖颈间蔓延下来,染红了脚下的大片水湾,原本的腐臭加上浓烈的血腥气息,让人直欲作呕。 那个被高挂在墙上的人,正是她自己! 凌芊依骇然地往后退去,一下子挣脱出了那粗大的铁链,她从自己的身体里跑了出来。 茫然的站在常鸣的对面,一顺不顺地看着她,常鸣却透过她死死的盯住了她身后的那具了无生气的尸体。 常鸣继续在笑,笑的有些歇斯底里,状态疯狂。凌芊依伸出细长的手指去掐在常鸣的脖子上,却一下子穿了过去,像是隔了一层带着人物影像的空气,看得见,摸不着。 触手,一片虚无。 只不过虚无的是她自己,而不是常鸣。 最后常鸣笑够了,慢慢的直起身,优雅的整了整自己的衣衫,轻蔑的看了看那两具年轻的尸体,衣袖轻舞的走了出去,像只漂亮得意的花蝴蝶般。 凌芊依跟在她的身后,临出去的时候,又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那个躯壳,苍白的有些刺眼。 活着的时候是孤家寡人,死了,也是一抹游魂。 凌芊依在空气里飘着,紧紧地跟在常鸣身后。 这一刻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很多人死后总是会阴魂不散了,因为那个魂魄还有执念。 无论是对仇人的怨恨,还是对情人的思恋,都像是一条隐形的细线,紧紧地拴着她,不愿意轻易地离开这个肮脏的尘世。 常鸣一路回到房间,心情很好的样子,沿途跟着几个熟人打了招呼,笑容从每一根发丝里倾泻而出。 她进了房间,凌芊依也随后飘了进去。 之所以说是飘,并非真的是脚不沾地,而是因为没有声音。她可以听见外界的一切声音,包括虫鸣,包括鸟叫,甚至包括常鸣那令人厌恶的大笑,但就是听不见自己走路的声音。 既听不到也感受不到,那就是飘了吧。 谁说飘就一定是在空中的? 常鸣的房间里并非想象中的空无一人,在他的窗台上,赫然坐着一个人。 确切的说,是一个七八岁大的小男孩。 那个小男孩五官长得极其俊美,是让人眼前一亮的那种美, 而且令人颇为惊奇的是,他的头发是少有的银白色,晶亮晶亮,一根一根的,纤毫不乱,发丝异常柔顺的垂在肩上。 他穿着一袭紧身的黑衣,与其银色的头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整个人仿佛从漫画中走出来的一般,精致,完美,不真实。 小男孩侧过头来,眉眼弯弯的笑。凌芊依惊讶的看向常鸣,常鸣毫无所觉的开始宽衣解带,似乎是要换去一身不干净的衣服。那衣服上面虽然没有血迹,却沾染着一股强烈的血腥气息,无论是对受害者还是施害者,都极其不舒服。 但不管怎样看,那小男孩都不像是在朝着常鸣笑,而是对着自己。 “喂,你终于来了,我等了你好久。” 清清脆脆的嗓音响起,带着点冷漠,带着点调笑,却十分的优美动听。小男孩说着忽然从窗子上飞了下来,停留在凌芊依面前一步之遥。 没错,是飞,不是走,也不是飘。 因为在这个小男孩的背上,还长着一双流云般的翅膀。 凌芊依张大了嘴,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她真的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一场诡异荒诞的梦。 这个小男孩很显然应该是跟她同类的,常鸣看不见她,也同样看不见他,更是听不到他们的对话,但他们却感受得到彼此。 那她这次是真的撞到了活生生的鬼了吗…… 一想到此,凌芊依身上的汗毛“噌”的一下子倒立了起来。 尽管她自己也是一只鬼了,但她还是怕鬼,这种角色的转变她一时接受不了。如果有可能,她宁愿自己一直是个孤魂野鬼,不需要什么鬼朋友,更不需要成群结队的鬼。 “喂,我说,你好生的没有礼貌,我都在这里等了你好久了。” 那个小男孩再次说道,还不悦地微微蹙起了好看的眉头。 凌芊依愣住,什么叫等了自己好久,难不成这只小鬼是黑白无常里面的一只,正伺候着抓自己? 可是,长着翅膀的,那不是天使吗? 谁能告诉她,自己以前知道的那些常识,到底可不可靠啊! “你是要抓我回阴曹地府吗?”凌芊依试探着问。 那小鬼一怔,继而细长的眉毛更加弯了起来,他小大人似的抱起了双臂,似笑非笑的看她,“那当然,不然你以为我干嘛等你,长得好看?” “呃,我心愿未了,暂时还不能跟你回去,能不能宽限一些时间。”凌芊依跟他讨价还价。 小鬼倒也没有立即拒绝,想了想道,“要是你一路上能把本大爷侍候的舒舒服服的话……我也可以帮助你找到那个人。” 凌芊依故意忽略“本大爷”几个字,眼睛噌的一亮,“真的?你知道我要找谁?” 小鬼很不屑的翻了个白眼,鼻子朝天的哼了哼,“不就是那个倒霉鬼颜珈么。” “那太好了!” 凌芊依跳起来一把抱住小鬼的头就一阵蹂躏,吧唧吧唧的在他青葱水嫩的脸上印着水印子。 小鬼身子猛地一僵,把头不自在地偏了过去,耳根微微泛起一丝红晕,只不过被正在兴奋头上的凌芊依给忽略了。 看凌芊依没完没了的折腾,小鬼一把将她从自己身上扯下来,佯怒道,“磨蹭什么,还不快走!” 凌芊依现在对他的恐惧已经完全的转化成了喜爱,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个小鬼很可爱,而且,她跟这个小鬼接触的时候,手指碰触的并不是一片虚无,而是实实在在的一个人,哦,不,是一只鬼。 但是那种实实在在的感觉让她觉得很踏实,让她觉得,自己还是一个人。 也许,当鬼的路上,能有这只小鬼相伴,那也是不错的呢!至于他背上的那对莫名其妙的翅膀,也许就是捉鬼的鬼跟被捉的鬼的区别吧。 这么想着,凌芊依一把拽了小鬼就要急着去寻人,小鬼拉住她,她回头,满眼的茫然。 小鬼伸手指了指挂在墙上的鬼手道,“不带走你的东西么?” 凌芊依垂下头看他,“我碰不到任何人间的东西,每次去触摸,无论是握住还是托起,结果都是直接穿透而过。” 小鬼挑眉,“没去试试怎么知道?” 凌芊依半信半疑的走过去,伸手,鬼手真的被自己握在了手里!她愕然的看向小鬼,小鬼得意的挑眉,像是一个教训笨蛋学生的老师一样,故作正经的板起了脸开始说教。 “真是个笨蛋,那本来就是你的东西嘛,滴血认亲了的东西,即使你不要它了,它还是会到处找你的,你们早就已经成了一个整体,分不开的……” “啊!!鬼!!!!” 突兀的惨叫声响起,打断了小鬼的话。凌芊依和小鬼都被猝不及防的吓了一大跳,转身向声音的发源地看去,常鸣正双手抱着头,满眼惊惧的看着凌芊依——手里的鬼手。 凌芊依拿着鬼手在手里随意的挥舞了几下,那常鸣惨叫声更大了。 凌芊依了然,原来常鸣虽然看不见她跟小鬼,但是却能看见鬼手的,如今这把鬼手自己跑到半空中飞舞着,怎么能令人不惶恐?更何况是一个心里有鬼的人呢。 当然,常鸣说的也没错,她的确是撞鬼了。 凌芊依冷笑着一步步靠近常鸣,鬼手薄薄的刀刃一寸寸地贴近常鸣细嫩的脖颈,常鸣吓得脸上早就没了血色,不顾形象的大喊大叫着。 “别杀他。”小鬼在身后淡淡的道。 凌芊依顿住,侧身看他,“怎么,无常大人,这个人的阳寿还没到?”她冷笑着,就算是没到,那又怎样。 小鬼老气横秋的叹了一口气,忽闪忽闪翅膀飞过来,拉着她就往外走。 “阳寿到没到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现在就是不能杀她,至于原因,日后你自会明白,还有,我不是什么无常大人……” “什么?!”凌芊依的声调陡地拔高,“难道你是牛头马面?” 小鬼被她震得耳朵嗡嗡直响,非常头疼的揉了揉眉心,一举一动,都像是个风度翩翩的佳公子,当然,是缩小版的。 “你哪知眼睛看见我长着牛头和马面了?!” “咦?既不是黑白无常,又不是牛头马面,那还能是谁,总不会是阎王殿下微服私访吧……” 凌芊依一边故意逗着他,一边任由他拽着自己渐渐离去,她知道,这只小鬼不让她杀常鸣,一定有他的原因。而那个常鸣,就算不能杀他,也无所谓了,因为他已经被吓疯了,也许就让他这么疯疯癫癫的活着,更好。 走出很远很远之后,凌芊依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囚禁了她生命的地方,到处的山花烂漫,到处的蝶舞纷飞,只是,在这一派锦绣山河之下,遮盖的是怎样一个丑恶的人间地狱呢? 第44章 解救颜珈 凌芊依和小鬼一路往葫芦口赶去,但是因为凌芊依不能见光,所以两人只有在晚上的时候才能出门,白天就躲在沿路的破庙山洞里什么的,这大大地延缓了她去找颜珈的进度。说来也令人可气,见了太阳有魂飞魄散的可能,但是这个小鬼却没有丝毫的影响,因此出门打探情况和找食物的任务就落在了小鬼身上。 一阵阴风扫过来,凌芊依额前的发丝晃了晃,她趴在桌子上,连眼皮都没抬一下,要是刮得阳风,那才叫恐怖呢! 小鬼踢了踢她的脚,丢过来一份食物,凉飕飕的道,“虽然你也没干什么活,但也不用不好意思吃饭的。” 凌芊依翻了个白眼,打开袋子捡了根鸡腿就啃了起来。 这个世界跟她想象中的太不一样了,做了鬼也并非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也会饿,也会困,也会受伤。 真是做人难,做一只鬼更难。 事实是,在找人这一点上,小鬼貌似比她还要着急,时不时的皱一下眉头,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凌芊依问,“小鬼,装什么深沉呐,有什么事说出来看看能不能帮忙?” 小鬼瞥了她一眼,没说话,继续盯着外面发呆。 凌芊依啃完了鸡腿,转了转眼珠子,伸手就要往小鬼流云般的翅膀上抹,小鬼咻的一下子站起身,往后飞退一步,一脸紧张的看着她。 凌芊依知道了,那翅膀是他的禁忌,笑嘻嘻的道,“摸不得啊?” 小鬼很认真的点了点头,又瞥了她一眼,然后飞快的扭开头,装作很淡定的样子道,“也不是都摸不得的,我的妻儿可以的……” 凌芊依满脸花一样的笑容登时顿住,片片凋零。 原来做了鬼也是可以成亲的么?这算什么,冥婚?还……还可以……生子? 小鬼似乎是有些烦躁,气哼哼地瞪她,“吃饱了就赶紧赶路去,你以为你还有很多时间可以等吗?” “什么叫我还有很多时间可以等?你是说颜珈有危险了?喂,等等,我不是大白天的不可以出门的么……” “只是不能见太阳光罢了。”小鬼忽略了她前面的问题,一边说着一边抖了抖背后的翅膀,洁白的羽毛飘啊飘的,真是像雨像雾又像云,漂亮极了。 凌芊依明白了他的意思,嘴角不可抑制的抽了抽,一把将他的翅膀抓了过去,提在手里抖了抖,小鬼的身子猛地一僵,但是没有反抗,凌芊依装作没察觉。 “你是要我躲在你翅膀的阴影底下?” 小鬼呆呆的点头。 凌芊依一巴掌拍在他头上,“也不看看你的这根羽毛有多长,能遮得过来吗,要是你再大点的话,这主意倒是不赖,不过话说回来,你今年到底有多大了,几百岁还是几千岁?” 小鬼没回答她的问题,展了展翅膀,脸色微微一变,额上开始往外渗出细密的汗珠。凌芊依也停止了戏谑,目不转睛的看着他,眼睛慢慢的瞪圆瞪大,小鬼背后的翅膀像打了激素一般开始疯长,最后长长地羽毛直拖到了地上。 小鬼静静地站在她的面前,专注的看着她,眸子里闪烁着不明的光芒,他银丝一样的头发垂落在肩上,稍长的刘海遮住了他飞扬的眉,神情高贵的像个王子。只可惜那双翅膀极不协调的垂在他的背后,就像给一只小鸡安装了一双鹰的翅膀,那么滑稽,那么可笑。 但是凌芊依却差点流出泪来,刚刚小鬼生出翅膀的时候,她明显感觉到了他的痛苦,而这些痛苦,原本是与他无关的。他答应陪着自己来找人,已经是仁至义尽了。说白了,其实是她一直在利用他罢了,而他,还只是一个孩子。 伸手捏了捏小鬼精致的脸颊,凌芊依浅笑了一下,“小鬼,咱们走吧。” ……………………………. 凌芊依抱着小鬼的腰,尽量将自己的身体蜷缩的更小一点,其实他的翅膀大的足够能遮住她,但她觉得只要变得小一点,再小一点,就能给他减轻些重量。 仰头,凌芊依看向小鬼的下巴,似乎是弯弯的翘着,看样子他倒很轻松,轻飘飘的从半空中就飞了过去,似清风一缕、流云一片,偶尔会有几只小鸟从他们身边经过,远远的落在了后面。 凌芊依全部的注意力都用在了寻找颜珈身上,他们渐渐的接近了葫芦口,她甚至能够听到模糊的拼杀声,神经不自觉的绷紧,手指都握成了拳。小鬼意识到了她情绪的变化,低下头来看她,若有所思。 情况果真如常鸣所说的一般,颜珈率领天昊国一路打到了葫芦谷,高高的“遥”字大旗迎风招展,一路随风飘扬,不过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颜珈率领一部分人马冲进了葫芦谷内,两边都是高耸的悬崖,后路被堵,前方等着他们的只有一条路。 云起国的士兵分成了三路人马,一路首当其冲与颜珈正面交锋,且战且退,引诱颜珈步步深入敌军腹地,依着颜珈的智慧不会看不出云起国的计谋,但他甩开了大部分人马,头也不回地冲了进去。 又经过一段时间的拼杀,正面交锋的云起国士兵忽然全部鸣金撤退,与此同时,两边高高的悬崖上,大大小小的石块如瀑布般倾泻而下,天昊国顿时人仰马翻。颜珈长枪横扫,对两边滚落的石块浑然未觉,只是一味的纵马前行,银色战袍上,红星点点。 于万千人之中,凌芊依一眼就认出了那人,战神一样的气势,银色闪电一般的长枪,身子挺拔的立于马背之上,似乎就算是死,也要在战场上死的轰轰烈烈。凌芊依的手指骤然抓紧了腰间的鬼手,眼睛死死的盯着那一抹银白的身影。 “小鬼,降落。” 小鬼也早就看见了颜珈,闻言一个俯冲,向着颜珈的方向落去。 小鬼和凌芊依站在人群之中,无数名将士从他们的身体里穿透而过,虽然没有实质的碰触,但是那种感觉很糟糕,你眼睁睁的看着那些人手执刀枪剑戟,或狰狞或麻木的从你的魂魄里来来回回,进进出出,实在恶心透顶。 那些士兵可以从他们的身体里自如的穿梭,他们也可以在那些士兵的身体里毫无阻碍的行走,像是两个平行的世界重叠在了一起,你可以看到另一个世界里发生的任何一件事,但是你却只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那个世界与你无关。 就像是现在,凌芊依眼见着一块巨石滚落下来,朝着颜珈的方向急速地坠落着,而颜珈却毫不知情,她本能的扑上去想要替他挡住,可是那石头却是投过了她的身体直接撞击在了颜珈的脊背上,她也透过了颜珈的身体跌在了地上。 扭头,对上颜珈冷漠的没有任何生气的一张脸,石头砸在他的背上,一口血喷薄而出,同时,她听见了骨头断裂的声音,不大,却足够让人疼得撕心裂肺。 她发呆的时候,小鬼一把将她提了起来,“你这样没用的。” “那要怎么办?”凌芊依看看颜珈,又看看小鬼,茫然无措的战栗着,她来,不是要亲眼见证颜珈的死亡的。 “放心,有我在,他不会有事的。”小鬼朝她点了点头,郑重道,“一会儿,你要想办法让他拿到鬼手,然后我就有办法带他离开这里。” “恩?” “相信我。”小鬼说着,身形忽然开始变幻,越来越淡,越来越淡,到到最后几乎淡成了一缕薄烟,无声的钻进了鬼手刀之内。 凌芊依还有些不能反应,但时间容不得她多想,更多的石块向颜珈砸过来,凌芊依挥舞着鬼手将其一一击碎,她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还好,鬼手就像是一座桥梁,将两个原本无关的世界搭在了一起。 抬头,凌芊依可以清晰的看到躲在高崖两步的士兵,偶尔谈着脑袋往下看来,脸上的笑容轻蔑而残忍。碎石碰触到鬼手薄薄的刀刃,然后弹跳几下,以诡异的速度和精准的方向往上飞去,高崖上发出一阵惨叫。 慢慢的,碎石开始减少,颜珈也停下了手里的长枪,呆呆的看着鬼手在他身子周围飞来飞去,织成一张密密麻麻的网,将他牢牢的护在里面,所有原本要落在他身上的石块,都像受到了什么剧烈的撞击,要么被击的粉碎,要么反向弹回去,射杀着躲在高处的敌人。 不只是颜珈,所有的人都看到了这诡异的一幕,有的承受能力小的人当场变得疯疯癫癫,有的人则是振臂高挥,说天昊国的男帝是受天神庇佑的,具有不死之身,逆之者亡! 战争是什么,战争就是,士气在哪里,胜利就在哪里。无关人数的多寡,无关兵器的悬殊,无关地势的优劣。 所有的人都开始疯狂,所有的人都开始呐喊,只有颜珈,呆呆地盯着那把短刀,胸口开始剧烈的起伏着。 短刀摇摇晃晃的停在他面前,似乎是有些胆怯,颜珈颤巍巍的伸出手去,将它紧紧地握在手里,嘴唇哆嗦着,越发的泛白。 淅淅沥沥的碎石从上面滚落下来,颜珈一怔,做出了一个令所有人都瞠目的动作,他猛地转身,将短刀死死地护在怀里,碎石撞击上了他的脊背。那一个瞬间,他笑了,他说,还好你没事。 蓦地,凌芊依的心脏像是被谁揪紧了,她按住胸口,笑。 原来心疼,是这样的。 下一瞬间,颜珈被短刀带着腾空而起,飞出了山谷,凌芊依也急忙追了出去,留下山谷内一片沸腾,也留下了一个永恒的传说。 第45章 缘起缘灭 遥清慈最终还是放出了岳菁华,她一路纵马疾驰,所向披靡,满身的煞气令敌人望风而逃,所过之处,血流成河,横尸遍野,哒哒的马蹄声响彻天地。 后来云起国女皇叶碧薇也躬临战场,进退有度,镇定自若,云起国士气大涨,战争开始进入白炽化阶段。 不过说来也怪,当所有人都以为这场战争将会以其中一方的国破家亡为终结时,叶碧薇忽然宣布停战,与遥清慈秘密会面,然后双方就签订了休战协议。叶碧薇说,她在位之年,将绝不会再来侵犯天昊国寸土,遥清慈也做出了同样的承诺。有人说,在他们会面的当场还有第三个人,那是一个白发须眉的老头,一身的鹤骨仙风。 后来的后来,据说天下太平之后,一代战将岳菁华卸甲归隐了,只是临走的时候,她还带走了一个人,那就是已经处于半疯状态的常鸣。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目前的情形是,夜黑风高,伸手不见五指。不过对于一个鬼来说,也许最大的优势,就是在黑夜里如履平地,行动自如。 凌芊依紧紧地跟着小鬼,眼见着他把颜珈带去了那个囚禁了自己生命的牢狱之内。她的脚步顿了顿,身体不自觉的绷紧,恐惧感一点一点在胸腔内开始蔓延,任谁,也不会想再次靠近自己曾经死去的地方。 颜珈被鬼手带走的那一刻,他的惊骇不比任何人少,但手指却下意识的抓紧了那把短刀,他知道这把短刀有灵性,它是凌芊依带在身边的,可是现在,它为什么会突兀的出现在战场上呢?难道仅仅是为了来救他?那,她呢? 他被带到了一个阴森晦暗的地下室内,他猜测着这里该是一个秘密的牢房,到处散发着腐朽的味道,不知道是空气稀薄还是其他的什么原因,他觉得胸口一阵阵的憋闷难受。 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模糊的可以看见地上黑色的积水,除了腐臭,还有干透的血液的味道。他的视线往前移去,黑暗中,一个人躺在积水中,一个人被锁链高高的吊起,像是两具雕刻的石像般,僵硬的维持着各自的姿态。 一缕轻烟从鬼手刀中钻了出来,缓缓的升起、展开,渐渐的幻化成了人形,脚跟还没站稳就被凌芊依拽着翅膀一把提了过去。 小鬼皱着眉头看她,凌芊依气的浑身直哆嗦,“你把颜珈带到这个鬼地方来做什么?若是他看见,若是……” “看见了岂不是更好?”小鬼笑了起来,“反正你本来就死了,难道还要瞒着,让人家等你一世不成?” “……” “这样多好,他知道你死了,你们就都可以死心了,他还有他的岳菁华,而你,不如就跟我回去成亲好了……啊!” 小鬼惨叫一声,凌芊依狠狠拧了他一把,刚要说些什么,听见那边的异动,转头看了过去。 颜珈的身子挺得笔直,慢慢的往前走去,整个空间寂静的只有哗哗的水声,显得寂寞而哀伤。颜珈静静的打量着那人,手里的鬼手刀倏然坠入水中,溅起一层细小的水花,他细长的手指轻轻拂过她身上千疮百孔的伤口,似乎是怕弄疼了她,极尽温柔细致的抚摸着,撩开她散落的长发,凌芊依和小鬼都看到了那人的脸。 原来死人的脸是这样的,冰冷、青白、空洞。 她嘴角涌出的血迹染满了胸前的大片衣襟,只是眉角,还带着丝浅笑。凌芊依打了个冷战,那种冷冰冰的感觉瞬间爬遍了全身,看着自己的尸体比看着别人的尸体,更显得残忍和可怖。 颜珈没有什么反应,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既没有哭,也没有笑,只是安静的,像是抚摸着睡梦中的爱人,那么甜蜜,那么温馨。然后一低头,吻上了那两片冰冷的薄唇。 凌芊依偏过头去,泪如雨下。 小鬼抿着唇看她,过了一会儿,忽然走到她身边握了握她的手,他说,“还好,这里面温度很低,你的身体还没有开始腐烂。” 凌芊依被他前后不着调的话弄的懵了一下,含糊不清的“啊?”了一声,小鬼的意思是身体还没有腐烂,所以颜珈不用抱住一副骷髅头吻下去吗。 像是知道了她的想法,小鬼“扑哧”一声笑出来,抖了抖背上的羽毛,“看你的样子,傻乎乎的真好玩,你说,要是你知道了真相,会不会变得更傻?” “什么真相?”凌芊依又呆了呆。 小鬼朝他眨眨眼,笑道,“你不是一直很想知道我是什么鬼么?其实我不是鬼,更不是来抓你去阴曹地府的,我只是一抹魂,鬼手的——刀魂。” “刀还有魂?” “若是普通的刀剑自然是没有魂的,但是但凡有灵性,能够认主人的兵器,都是有魂的。我是道一师傅在铸鬼手刀时铸进去的,血琥珀的克星之所以是鬼手,也是因为它的魂不是我的对手。” “那你既然这么厉害,怎么在我死的时候不出来,怎么在颜珈有难的时候袖手旁观?” “我只是一抹魂,就算再厉害,对人来说,也只是一个意念,若是不借助别人的手,我也是操纵不了鬼手的……害你受伤死亡,是我的护主不利,不过,你的身体还尚未腐烂,还有机会还魂的,我等你,就是要把你带回去。” 说到此处,小鬼的眼睛忽然暗了暗,低声道,“而且,这都是早就注定了的。道一师傅说,这也是你和火凤凰一族的劫难,置之死地而后生,才能破除诅咒。” “什……什么诅咒?”凌芊依惊讶的看他,什么火凤凰,什么诅咒,她为什么都不知道? 小鬼没有回答她,飞了飞眉毛道,“时间不多了,我得赶紧去找道一师傅来给你还魂,当初他给你的药丸,你吃下去后会散发一种特殊的体香,道一师傅会根据这个气味轻易的找到你,但是你这个笨蛋……算了,我还是快走吧,不然晚了,谁知道你家的那个会不会跟着你去了,到时候他可就真没得救了。” 凌芊依怔怔的回不过神来,这种巨大的转机让她高兴的不知所措,嘴角咧的怎么都合不拢,她一脚踹了过去,“那你还不快走!” 小鬼这次没躲开,朝着她笑了笑,又看了那落入水中的鬼手一眼,展了展流云一般的羽毛,转身飞去。 小鬼走后,凌芊依就默默的站在颜珈身边。 颜珈将凌芊依的身体从锁链上解了下来,抱着她沉默着发呆,不说不哭也不动,就那么抱着她,似乎要抱到天荒地老,一人一鬼一尸体,相互的观望。 道一回来是在一天一夜之后,颜珈就抱着她的身体一天一夜,看见道一的时候,他呆滞的眸子微微转了转,眼神冰冷的看向来人,满身的煞气。道一笑眯眯的捋了捋胡须,凭空虚无的伸出手去,像是拍了拍某人的肩膀,颜珈愣住,一顿之后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猛的站起身来,焦急的往四处张望。 凌芊依也很意外道一能看见自己的魂魄,满脸的惊讶,道一笑,“我能看得见刀魂,自然也能看得见你,你跟一般的灵魂不一样的,你是一个异世的闯入者,也正因为如此,火凤凰一族的诅咒要靠你来打破。” 颜珈听见了道一的话,虽然火凤凰、诅咒,都是跟自己有关的,但他很清楚那话并不是对着自己说的,他惶急的奔过去,一把扣住道一的肩膀,力道之大,似乎要将人生生掰断。 他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道一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孩子,她会回来的。”说着劈手将他砍晕了。凌芊依大急,道一瞪她,“你要让他死吗?就他那个破锣身子,受了重伤还不肯好好休息,不死才怪。” 凌芊依讪讪地住了嘴,扭头看了看,低声问道,“那小鬼呢?” 道一瞥了一眼躲在窗外的刀魂,刀魂朝他摇摇头,他无声的叹息一声,没有回答。 凌芊依永远也不会知道,她的复活,是需要以刀魂的灰飞烟灭为代价的,而刀魂自从诞生的那一刻起,就在等待着灭亡。 初次相见,他浅笑,我等了你好久。 阻止她杀死常鸣,因为杀了常鸣她也将无法再次还阳。 逗她、骗她、招惹她,一步步将她引向重生的光明,却也在一步步走向自我的毁灭。 得有多么坚强,才能笑着淡看你我的缘起缘灭。 …………………………… 数年后。 两人正坐在一艘游船上下棋,男子一袭白衫,墨发高高的束在脑后,面容清瘦俊美,眉毛英挺,只是精神看上去并不是很好,他的胳膊撑在桌面上,偶尔用指尖揉一揉眉心。对面的女子瞥了一眼,“啪啦”一声丢下手里的棋子,转过来坐在男子身后,将他环在怀里,轻轻的给他揉按着太阳穴,男子也不拒绝,头微微后仰,靠在她胸前,半眯着眼睛,神情有几分慵懒。 “困了么,困了就睡一会儿。” 男子轻轻的摇了摇头,笑道,“不想睡,怕你又把我弄丢了。” 男子说的只是戏言,女子听后却是心口微微的泛疼,握了握他的手,低头,脸颊贴着脸颊。 “过去了,颜珈,都过去了,忘了吧。” 男子侧过头来看她,黑暗幽深的眸子里沉淀着一抹挥之不去的郁痛,皱了皱眉,男子的手紧紧抓住她的衣角。 “怎么能够忘?他们怎么可以那样对你?即使你回来了,但并不代表你不痛,每当想到你在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受到的是怎样的折磨,我就……” 男子接下去的话被女子全堵在了嘴里,女子的吻绵长而深入,吮吸着对方甜蜜的汁液,动人的声音从两人的唇齿间溢出,诱人遐思。男子被逗弄的喘不过气来,但是女子并不打算轻易的放过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两人的位置发生了调换,男子被女子压在身下,发丝微乱,面色潮红,衣襟半敞着,胸口急剧的起伏,女子一手扣在他的腰间,一手不安分的四处游走,热吻沿着他白皙优美的脖颈一路下滑。 “船靠岸啦——” 船家的声音在外面高亢嘹亮的响起,男子倏地一把推开身上的人,想到薄薄的一层卷帘怎么可能遮住那种令人羞愤的声音,脸色一下子涨的通红。女子倒是淡定自然,笑嘻嘻地凑过头去继续吹热气。 “颜珈,喜欢么?要不,让船家再把船划回去?” “船靠岸啦——” 船家的声音似乎有些不稳的再次响起,男子手忙脚乱的开始整理衣衫,神情颇为尴尬,女子嘴里嘟囔了句什么,也伸手过去帮他整理,但时不时的会伸进去摸两把,惊得男子差点尖叫起来,女子得意的笑,“以后看你还敢不敢胡思乱想。” 两人出了船舱,男子忽然一把甩开她,冲到船沿处猛烈地呕吐起来,女子焦急的扶着他难受的抖动着的身子,轻轻拍打他的脊背,“怎么了,不舒服吗?” 男子皱了皱眉,“没事,只是有点恶心,可能是有些晕船,走吧。”一边说着一边又用手按了按胸口,压下那股恶心的感觉。 女子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不由分说的强行拖过他的手腕就开始搭脉,过了一会儿,她的眼睛陡地一亮,附在男子耳边低低地说了句什么,男子有些发白的脸上瞬间又爬满了红霞。 抬眼,对上船家炯炯有神的一双大眼睛,男子一囧,抬脚就跺在了女子脚上,拂袖而去,女子哀嚎一声,急急地追了过去。 女子在桥中央追上了男子,硬拽着他不撒手,“颜珈颜珈,别跑这么快啦,你现在身子可不一般!” “你!”男子气得抓狂,这人竟是厚脸皮到这种地步,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众目睽睽之下,他怎么就跟了这么个口没遮拦的妻主。 两人正在拉拉扯扯间,一个女子的声音略带惊讶的响起,“凌芊依?” 拉扯中的两人顿住,同时扭头看向来人,站在对面的同样是一对年轻的男女,女的身穿一袭拽地红袍,镶着精致的金丝花边,高贵、优雅、威严,面容清秀,眉宇间一股淡淡的巾帼之气。而吸引他们的,是安静的站在女子身边的那名年轻男子。 男子样貌极美,脸上略施粉黛,朱唇不点而红。着一袭水绿色及地长衫,外笼一层轻纱,微风吹过,轻纱舞曳,整个人散发出淡淡灵气,这人正是多年前被宣称溺水而亡的沈玉烟。 凌芊依惊讶地张大了嘴巴,下意识的扭头看向颜珈,颜珈的神情似乎也有些紧张,惊喜中带着点淡淡的忧虑,凌芊依笑着握了握他的手。 “小薇,这两人是谁啊,是你的朋友吗?” 那男子轻灵的声音让凌芊依和颜珈浑身僵硬,不可思议的看向叶碧薇,叶碧薇脸上露出少有的温柔,朝他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回头看向凌芊依,声音恢复了冷漠疏离。 “他以前的事都不记得了,现在跟我在一起。” 凌芊依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感觉,但这样是最好的结局了,玉烟没死,而且还失去了记忆,这样,他就会过的很幸福了吧? 几人又随意的聊了两句,都是无关紧要的生活琐事,夕阳西下的时候,四人分别。凌芊依拉着颜珈走出很远后还听见背后玉烟欢快的声音,“小薇,他们的感情很好呢,真让人羡慕!他们在一起真的很配,是不是?” 凌芊依扭头,看见叶碧薇宠溺的将玉烟揽在怀里,笑着点了点他的鼻尖。 玉烟的眼角瞥了一眼那两人的背影,眸子里的一道光倏忽而逝,他记得那人说过西施的故事,她说,西施为了自己的国家和爱人,心甘情愿地呆在敌国君王身边,后来她最终跟心爱的人泛舟而去。很多次,他幻想着自己就是那个西施,但其实他根本不是,因为那人爱的,不是他。 罢了,只要她幸福快乐就好,她想让自己幸福,那自己就幸福,她想让自己忘记,那自己,就忘记…… 纵使红尘相逢,也终究是,天涯陌路。 本书由书本网网整理,更多电子书尽在(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及出版图书,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者所有